些伤兵怎么办?”
“可你……”
“我爹埋在东鸡冠山,我走了,谁给他上坟?”
苏叶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你快去吧,告诉弟兄们,我这还有些止血的草药,要就来拿。”
赵成咬了咬牙,对着苏叶鞠了个躬,转身冲进雨里。
他的号落在了药铺,黄铜的号嘴在昏暗里闪着光。
傍晚时,枪声突然密得像爆豆。
苏叶把伤兵都藏进地窖,自己守在前堂,手里攥着把剪刀——那是她爹给她防身用的,磨得很锋利。
日军冲进来时,她正坐在药柜前,给一尊瓷观音像擦灰。
领头的军官指着她,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刺刀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苏叶没怕,只是指了指后院的药棚,那里还晾着不少草药,有专治外伤的接骨木,还有安神的夜交藤。
或许是草药的味道救了她。
日军没杀她,只是抢走了药铺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把她的药篓劈了当柴烧。
临走时,一个士兵踢翻了她的药碾子,铜制的碾槽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那支艾蒿簪子旁边。
地窖里的伤兵听见外面没了动静,才敢爬出来。
他们看着一片狼藉的药铺,都红了眼。
苏叶却蹲下身,捡起那支艾蒿簪子,吹了吹上面的灰,重新插回髻。
“没事。”
她笑了笑,眼角有细纹,“药没了可以再采,碾子坏了可以再修。
只要人在,就有救。”
那天夜里,赵成回来了,带着几个没死的士兵。
他们说炮台失守了,弟兄们大多没回来。
赵成的胳膊被打断了,是自己用布条勒着跑回来的。
苏叶给他们处理伤口时,听见港口方向传来“轰隆”
一声巨响——是日军在炸炮台的弹药库。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连药铺的窗纸都透着橘红色。
赵成突然哭了,像个孩子似的:“苏姑娘,我们……输了……”
苏叶往他伤口上敷着草药,轻声说:“输赢不在一时。
你看这龙河的水,冬天冻上了,春天不还是照样流?”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些晒干的艾蒿,“带在路上吧,防蚊虫,也……能安神。”
士兵们走的时候,天快亮了。
赵成带走了那把号,说以后吹冲锋号时,要想着苏姑娘的药香。
苏叶站在门口送他们,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像融进了龙河的水汽里。
后来,旅顺口的人都说,回春堂的苏姑娘是“百草仙”
。
日军屠城时,她在后院的药棚里,被一群受伤的鸽子围着——那是她平时救的信鸽,不知怎的,那天都飞回来了,扑棱着翅膀挡在她身前,日军的刺刀竟没敢落下。
再后来,苏叶的药铺还开着,只是门上挂了块新匾,写着“草木春”
。
她收了个徒弟,是个失去爹娘的小姑娘,也学着她的样子,在髻上插支艾蒿。
有老兵回来寻她,说在关外见过赵成,他成了个货郎,走街串巷时,货担上总插着束艾蒿,说那是旅顺口的味道,闻着就觉得心里踏实。
如今的旅顺口,龙河的水早已清澈,白玉山的樱花开得一年比一年盛。
只是老人们说,在某个下着雨的清晨,要是路过当年回春堂的旧址,还能闻到股淡淡的草药香,混着艾蒿的清苦,像在说一个关于坚守的故事——故事里的姑娘,用一草一木的力量,在炮火里撑起了一片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