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边的“永泰染坊”
,青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像件洗旧的蓝布衫。
坊主姓周,人称周老爹,一手蓝印花布的手艺传了四代。
染坊里总飘着股靛蓝的草木香,墙角的大染缸泛着幽蓝的光,像藏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
周老爹的女儿叫阿蓝,打小就蹲在染缸边看爹染布。
她的小辫上总系着块蓝印花布的边角料,是周老爹特意给她剪的,上面印着朵小小的栀子花。
“这布啊,得顺着水的性子,”
周老爹染布时总念叨,“靛蓝要酵七天七夜,布要在缸里浸九次,晒九次,急不得。”
阿蓝就跟着应:“就像阿爹等娘回来那样,不急。”
阿蓝的娘是走船的,去了江南就没回来,只留下块印着水波纹的蓝布。
周老爹把那布裁成了被面,每晚盖着,说能闻见运河的潮气。
十六岁那年,阿蓝偷偷学着染布。
她把自己的白裙放进染缸,结果染出块花斑布,蓝一块白一块,像被雨打湿的云。
周老爹没骂她,只是拿出块新布,手把手教她:“你看这布,要先在豆浆里浆过,才能吸住颜色。
就像人心,得先装着念想,才能记下该记的事。”
那年秋天,运河上来了支队伍,说是要去打反动派。
领头的后生腿受了伤,躲进染坊后院。
阿蓝看着他渗血的裤腿,想起娘走时也是这样,捂着伤口说“过些日子就回”
。
她偷偷把后生藏在晾布的架子后,用染布的靛蓝膏给他敷伤口——老辈人说,靛蓝能消炎。
后生叫陈峰,说话带着北方的糙劲,却会给阿蓝讲山外面的事。
“等打完仗,我带你去看黄河,”
他指着阿蓝辫上的蓝布角,“比这运河宽十倍,浪头能拍碎石头。”
阿蓝就红着脸,把那块花斑布裁成了帕子,给他擦汗。
周老爹看在眼里,没说啥,只是染布时,总多放把栀子花。
队伍开拔那天,陈峰要走。
阿蓝连夜染了块新布,印上黄河的浪涛,塞进他怀里。
“等你回来,我给你做件新褂子。”
她说。
陈峰攥着布,在她额头上印了个响吻:“开春就回。”
可陈峰没回来。
开春时,有人带来消息,说队伍在黄河边打了场恶仗,陈峰为了掩护伤员,没冲出来。
那人还带来块染血的蓝布,正是阿蓝给的那块,浪涛图案上,洇着片深褐的渍。
阿蓝把那块布缝成了荷包,挂在染缸边。
周老爹看着她日渐沉默,就说:“布染坏了能拆了重染,人心要是堵了,得找个法子通通气。”
从那以后,阿蓝染的布,总带着些特别的图案:有的是黄河浪,有的是栀子花,还有的,是个后生的背影,牵着个扎小辫的姑娘。
染坊的生意反倒好了,人们说,永泰染坊的蓝印花布,看着心里踏实。
有年清明,个白老人来染布,指着阿蓝染的黄河浪图案,老泪纵横:“这浪头,跟当年陈峰描述的一模一样啊……”
他是陈峰的老班长,说陈峰牺牲前,总把那块蓝布揣在怀里,说“我媳妇等着给我做褂子呢”
。
阿蓝听了,没哭,只是往染缸里多加了把靛蓝草。
那天染出的布,蓝得像深夜的星空,印在上面的栀子花,像是沾着露水。
如今,周老爹走了,阿蓝成了染坊的主人。
染缸边的荷包还在,风吹过,布穗子轻轻扫着缸沿,像有人在说“我回来了”
。
运河上的船来来往往,总能看见染坊的晾布架上,飘着片特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