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八年的春分,江南的雨刚过,青石板路上还汪着水,倒映着“锦绣阁”
的木招牌。
招牌上的“绣”
字绣得活泛,针脚细密,是坊主林绣娘生前的手笔。
如今铺子由她的女儿林巧儿守着,只是巧儿总对着母亲留下的绣架呆,说那上面的丝线,总在夜里自己动。
林绣娘的绣活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她的“双面绣”
,正面看是并蒂莲,反面瞧是比翼鸟,针脚藏得严严实实,像是被春水浸过的无痕。
十年前她染了场风寒,临终前攥着根孔雀蓝的丝线,说还差最后一针,就能把“百鸟朝凤”
图绣完。
“巧儿,张太太来取绣帕了,说要赶在三月三回门用。”
伙计阿香捧着个锦盒进来,盒里是块未完工的鸳鸯帕,“这帕子的鸳鸯眼睛,你总绣不出师娘当年的亮劲。”
巧儿没说话,只是拿起母亲留下的花绷子,上面绷着块素白的绫罗,正是那幅没绣完的“百鸟朝凤”
。
她刚把孔雀蓝丝线穿进针孔,线忽然自己往前跑了半寸,针尖落在凤凰的尾羽上,正是母亲当年说的“最后一针”
的位置。
“娘?”
巧儿的手一颤,针尖刺破了指尖,血珠滴在绫罗上,竟晕成了颗小小的红珠,像凤凰的眼睛。
阿香指着绣架旁的竹篮:“你看那丝线!”
巧儿抬头望去,原本乱作一团的丝线,不知何时被绕成了整齐的线轴,每种颜色都按彩虹的顺序排列,是母亲生前的习惯——她说颜色顺了,绣出来的东西才有灵气。
最上面的线轴上,缠着根金线,线尾系着个极小的银梭,是母亲的陪嫁,她说用银梭绕线,线不容易打结。
当天傍晚,张太太来取帕子。
巧儿展开帕子,忽然现鸳鸯的眼睛亮得惊人,黑眼珠里像是嵌了点光,正是母亲惯用的“点睛法”
——用极细的金线打底,再覆上黑丝线,借着光就会泛出活气。
可她明明记得,早上绣时还没这么亮。
“这眼睛……”
张太太惊喜地摸了摸,“跟当年绣娘给我绣的嫁衣上的一模一样!
像是要眨似的!”
巧儿的心跳得厉害,她瞥见帕子的边角,有个几乎看不见的针脚,是母亲独有的“回针”
,针尾藏在布纹里,只有对着光才能现。
夜里关了铺门,巧儿坐在绣架前,看着那幅“百鸟朝凤”
。
忽然,花绷子自己转了半圈,凤凰的尾羽对着窗外的月光,孔雀蓝丝线在光下泛着流光,像是活了过来。
她听见“沙沙”
声,像是有人在用剪刀剪线,低头一看,母亲的银剪子正悬在半空,剪掉了她白天绣错的一缕杂毛。
“娘,是你在教我吗?”
巧儿的声音颤。
银剪子没停,又剪了剪凤凰的翅尖,那里的丝线确实密得有些臃肿。
巧儿忽然想起,母亲总说,绣飞禽要“留三分空”
,翅尖的线得稀点,才像振翅时的风。
她当年总嫌麻烦,非要绣得满满当当,母亲就笑着夺过她的针,说“急啥,好绣活是等出来的”
。
这时,桌上的丝线盒“啪嗒”
开了,里面飞出根绯红的丝线,落在绫罗的空白处,慢慢绣出朵桃花。
针脚轻盈得像蝴蝶点水,是母亲最拿手的“平针绣”
,她说春分的桃花得带点露水,针脚末端要留半分线,看着才润。
巧儿看着桃花,忽然掉下泪来。
母亲走的那天也是春分,她趴在床头说,要给巧儿绣件桃花袄当嫁妆,说“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