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一年的处暑,关东平原的谷子黄透了,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秸秆,风一吹,地里翻起金浪。
靠山屯的旧粮栈却透着股萧索,土坯墙裂了道缝,木梁上的蛛网沾着谷糠,栈主老孙头蹲在谷仓门口,手里捏着把新收的小米,米粒饱满,泛着珍珠似的光。
“爹,这粮栈早该拆了。”
儿子孙大麦推着独轮车过来,车上装着刚碾好的新米,“现在都用洋机器收粮,谁还来这土粮栈?再说……”
他往谷仓里瞥了眼,声音压低了些,“这仓里邪性,去年王老五来借谷种,说夜里听见里面有‘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翻谷堆。”
老孙头没说话,只是把小米撒在地上,引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来啄食。
这粮栈是光绪年间建的,四四方方的谷仓能装下上万斤粮食,当年闹饥荒,全屯子就靠这粮栈存的谷种活了下来。
可二十年前,老孙头的弟弟孙二柱,为了抢回被土匪抢走的粮食,被打死在谷仓里,尸就埋在仓角的地底下。
从那以后,谷仓就不太平。
每逢阴雨天,里面就传出“哗啦啦”
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倒谷囤,可打开仓门一看,谷堆纹丝不动,只有仓角的土总像是刚翻过。
孙大麦把新米卸在院里,忽然指着谷仓的窗户:“爹,你看那窗台上!”
老孙头抬头望去,窗台上摆着个粗瓷碗,碗里盛着半碗小米,米粒上还沾着点湿泥,像是刚有人舀过。
这碗是孙二柱当年用的,碗沿缺了个角,他认得。
“是你二哥回来了。”
老孙头的声音颤。
他记得,二柱生前最爱吃新米熬的粥,说那股子清香能解乏。
当天夜里,下起了秋雨。
老孙头躺在粮栈的土炕上,听见谷仓里果然传来“沙沙”
声。
他披衣起身,举着马灯走过去,仓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点微光。
推开门,马灯的光照亮了谷仓——谷堆旁蹲着个黑影,正用手往麻袋里装谷子,动作麻利得像当年的孙二柱。
黑影穿着件补丁摞补丁的短褂,后心处有个破洞,像是被枪打穿的。
“二柱?”
老孙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黑影猛地回头,脸上蒙着层谷糠,看不清模样,可眼睛里的光却亮得惊人。
他指了指仓角,那里的土果然是新翻的,还露出半截麻袋,麻袋里的谷子了芽,绿油油的,像是春天里刚下的种。
“你还记着种谷的日子啊。”
老孙头笑了,眼泪却滚了下来。
当年二柱总说,处暑过后要选最好的谷子当种,埋在仓角催芽,来年才能丰收。
黑影没说话,只是把装满谷子的麻袋往他面前推。
麻袋上绣着个“丰”
字,是当年娘亲手绣的,二柱一直带在身上。
老孙头忽然想起,土匪来抢粮那天,二柱就是背着这麻袋谷子,想从后窗逃出去藏种,结果被堵在仓里……他蹲下身,摸着麻袋上的“丰”
字,哽咽着说:“当年是哥没用,没护住你,也没护住谷子……”
黑影忽然抓住他的手,往仓角的土里按。
老孙头摸到个硬东西,挖出来一看,是个铁皮盒,里面装着本泛黄的账本,上面记着历年的存粮数,最后一页写着行字:“谷种要留足,别让屯里人饿肚子。”
字迹苍劲,正是二柱的笔体。
“我知道,我都记着呢。”
老孙头把账本揣进怀里,“每年我都留三成谷子当种,屯里谁家要借,我都给。”
黑影看着他,忽然笑了,露出两排白牙。
他指了指那些了芽的谷子,又指了指窗外的田地,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