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当年引出祸事的那出戏。
不过,不是全本,只唱‘刘氏悔罪,目连度’那几折。
需在子时,台上不点灯,只燃三炷香,面向空台演唱。
唱词不能错,腔调不能浮,要带着十分的虔诚与悲悯,唱给那些看不见的‘老观众’听。
这叫‘鬼戏’,是唱给鬼听的,目的是化解他们的怨气,劝他们放下执念,早日生。”
赵班主听得脊背凉,但为了全班人的性命,也只得咬牙答应。
他回到后台,将情况一说,戏班的人都面如土色。
但求生是本能,几个老成些的演员,包括那个拉胡琴的老钱(吃了胡三太奶给的符水,稍微清醒了些),都表示愿意一试。
当天子时,万籁俱寂,雨也停了。
孤家子镇的老戏台前,空无一人,只有夜风穿过破败檐角的呜咽声。
赵班主带着几个核心演员,悄无声息地走上戏台。
没有灯光,只有台中央一个小香炉里插着的三炷线香,红光点点,烟雾袅袅,映得台上的人脸模糊不清。
胡三太奶则坐在台下阴影里,闭目凝神,为他们护法。
锣鼓不敢敲,只用极其轻微的板眼提示。
赵班主亲自扮演目连僧,老钱抖擞精神,拉响胡琴,那琴声在静夜里显得异常幽怨、悲凉。
扮演刘氏青提的,是班子里唯一的老旦,她放开嗓子,唱起了忏悔的唱段。
没有华丽的身段,没有激烈的武打,只有纯粹的唱功和投入的情感。
那唱腔在空旷的野地里飘荡,仿佛真的能上达天听,下通幽冥。
唱着唱着,怪事又生了。
拉胡琴的老钱,感觉自己的手仿佛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扶着,拉出的调子愈凄婉动人;老旦也觉得自己的嗓音前所未有的清亮圆润,情感充沛,仿佛真的变成了那个在地狱忏悔的罪妇。
而台上的人,都隐约感觉到,那空荡荡的戏台下,不知何时,似乎坐满了“人”
。
他们看不清面目,只能感觉到一道道专注的、冰冷的“视线”
,凝聚在台上。
甚至能听到极其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叫好声。
当唱到目连僧历经艰险,终于将母亲度出地狱时,台上那三炷香燃烧形成的烟柱,忽然不再笔直上升,而是打着旋儿,向着戏台后方飘去,仿佛真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度的经文和唱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一曲唱毕,万籁俱寂。
台上众人如同虚脱,浑身冷汗。
胡三太奶走上台来,点了点头:“怨气已散,他们……走了。”
说来也奇,第二天,戏班众人的病便奇迹般地好了大半,虽然还有些虚弱,但神志已然清明。
那件失踪的白蟒袍,也好好地叠放在衣箱里,仿佛从未动过。
永盛班不敢久留,收拾行装,匆匆离开了孤家子镇。
后来,他们再也没有唱过《锁五龙》,对那晚唱“鬼戏”
的经历也讳莫如深。
而孤家子镇的那座老戏台,据说自此以后,夜里再也听不到异常的响动,真正地沉寂了下去。
只是偶尔有晚归的乡人说,在某个特定的夜晚,似乎还能听到风中传来一两句若有若无、幽怨缠绵的戏文,但那已不是恐怖,而是一段被时光遗忘的、关于执着与解脱的余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