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
“五——里——地——的——坡——上——你——别——望——啦————”
“跟——奶——奶——回——家——吃——饭——啦————”
她喊一声,停顿一下,用红肚兜在地上扫一扫。
而在屯子里,狗剩儿家那亮着微弱灯光的窗户后面,他娘紧紧抱着孩子,耳朵竖着,听到外面传来那飘渺的喊声第一句,立刻摸着儿子的头顶,带着哭音大声应和:
“哎——回——来——啦————”
第二声喊传来,她又赶紧应:“哎——回——来——啦————”
第三声,应得更加急切:“哎——回——来——啦————”
我娘在远处看着,听着。
那老太太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瘦小,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倒,可那喊声却执拗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不像是在呼唤,更像是在与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争夺。
荒野的风声,仿佛都成了这喊魂仪式的伴奏,凄清,又带着一种撼不动的人间牵挂。
老太太就这么喊着,扫着,来回重复了七遍。
喊到后来,她的嗓子已经彻底哑了,只剩下气音,但那调子却没乱。
当第七遍喊完,第七声“回来啦”
在屋里响起时,怪事生了。
炕上一直抽搐说胡话的狗剩儿,猛地打了个激灵,然后“哇”
一声吐出一口带着腥气的黏痰,随即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脑袋一歪,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均匀起来,那骇人的高热,也肉眼可见地退了下去。
老太太由儿子搀扶着回到屋里,看着安稳睡去的孙子,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
第二天,狗剩儿虽然还虚弱,但烧全退了,人也清醒了,只是对前一天晚上生的事情,懵懵懂懂,全然不记得。
我娘后来跟我说,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晚的景象和声音。
那不是一个恐怖故事,那是一种在绝望中,用最原始、最朴素的方式,从天地鬼神手里,硬生生要把自己骨肉血脉抢回来的力量。
那苍凉的喊魂声,成了她对那个年代,对那片土地,最深刻、最复杂的记忆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