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咱们静下心来,讲这第十一集。
这一回,咱们不说精怪,不说山魈,说说那藏在“人心里”
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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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后,地里活儿忙,人也忙,屯子里却出了件蹊跷事。
住在屯子当间的马六爷,是个老好人,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可他家那头养了七八年、油光水滑的大青骡子,一夜之间,口吐白沫,四蹄乱蹬,没等请来兽医就断了气。
骡子死得邪性,身上没伤,也没病征,就是瞪着俩大眼珠子,像是吓死的。
马六爷蹲在牲口棚边上,吧嗒吧嗒掉眼泪,这骡子是他半个家当,开荒拉犁全靠它。
这事儿还没完。
没过三天,屯子东头的张寡妇家,她那个在镇上读高小的独苗儿子,好端端的在学堂里晕倒了,抬回来时小脸蜡黄,浑身滚烫,嘴里胡话不断,说什么“黑手……黑手掐我脖子……”
。
紧接着,屯子西头的老赵家,他家新盖的三间大瓦房,房梁半夜里“咔嚓”
一声,裂了条大缝子,差点没塌了。
事儿一桩接一桩,都透着邪乎,却看不出门道。
屯子里人心惶惶,议论纷纷,有人说怕是冲撞了哪路神仙,也有人嘀咕,是不是去年冬天冻死在外头的那个老跑腿子(光棍)回来作祟。
我跟着姥姥去看了张寡妇家的孩子。
那孩子躺在炕上,气息微弱,脖子上果然有几道淡淡的、若隐若现的黑紫色指印。
姥姥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翻开他眼皮看了看,眉头就皱紧了。
她又去看了马六爷家死掉的骡子,围着牲口棚转了两圈,最后在那裂了缝的赵家房梁下站了许久。
晚上,村长和几个当事的主家,聚到了我家屋里,烟气缭绕,人人脸上都罩着一层愁云。
“老婶子,您给断断,这到底是咋回事?是……是外头的毛病,还是咱屯子自己……”
村长搓着手,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姥姥坐在炕沿上,昏黄的油灯照着她沟壑纵横的脸。
她没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地问:“马六哥,你家骡子死的前一天,你是不是跟人拌嘴了?”
马六爷一愣,想了想:“啊……是跟后街的王老蔫,因为地垄沟子宽了窄了的事,吵吵了两句。”
“张寡妇,”
姥姥又转向她,“你儿子晕倒前,你是不是在井台边,跟人显摆你儿子功课好,将来肯定能上大学,吃商品粮?”
张寡妇脸一红,低下头:“是……是跟李家媳妇唠嗑来着……”
“老赵,”
姥姥看着赵家当家的,“你家上梁那天,是不是嫌帮忙的孙老五手脚慢,当众呲哒(训斥)人家了?”
老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算是默认了。
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油灯芯子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姥姥叹了口气,那口气又长又沉,像是从老井底捞上来的:“你们啊,只看见牲口死得冤,孩子病得怪,房子裂得邪。
咋不想想,那说出口的恶话,那藏在肚子里的妒火,那瞧不起人的眼神儿,是啥?”
她顿了顿,浑浊的老眼扫过屋里每一个人:“那才是真正的‘鬼’!
比山里的魈,河里的漂子,更厉害,更毒!”
“这‘鬼’不咬人,不抓人,它专往人心缝里钻。
你一句无心的话,一个看不起人的念头,就像扔进静水里的一块石头,那波纹荡出去,指不定就撞上哪个心里本来就憋着邪火、或者命数正走到背字儿的人。
两下里一碰,就像火药碰上了火星子,‘轰’一下就炸了!
那炸出来的恶气、煞气,看不见摸不着,可它真能要人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