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在他脑中反复上演。
他不是元宝镇本地人,是前些年由东北逃难流落至此,凭着一身力气和一手不错的木匠、石匠活计勉强安身。他少言寡语,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只觉此人有些孤僻,力气活却是一把好手。没人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汉子,胸膛里跳动着的是一颗经历过更多苦难、也埋藏着更深沉火焰的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个极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颤抖,是那个白天因为抱怨挨了打的石墩。他凑近黑岩,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气音,“黑岩哥,朱和尚这帮人,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福伯……福伯怕是熬不过几天了……”
黑岩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缝隙外。直到外面巡逻的脚步声稍微远去,他才缓缓转过头,在昏暗中,石墩能看到他眼中那一点寒星般的光。
“光靠恨,没用。”黑岩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用力挤出来的,“他们手里有家伙,背后有鬼子。”
“那……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们一个个打死、累死、饿死吗?”石墩的语气带着一丝绝望的激动。
“等。”黑岩吐出一个字。
“等?等什么?”石墩不解。
“等机会。”黑岩的目光扫过工棚里或躺或坐、唉声叹气的众人,最终落在角落里依旧在压抑哭泣的春生身上,“等一个,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机会。”
他不再多说,重新闭上眼睛,仿佛老僧入定。但石墩却从他刚才的话语和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冷静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决心。石墩不敢再问,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一丝,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星光。
与此同时,在镇子另一边,朱和尚可没闲着。
他正在镇公所旁边新给他腾出来的“监工办事处”里,陪着刘二贵和两个日本兵喝酒。桌上摆着从镇上酒楼强征来的鸡鸭鱼肉,与工地上那些硌牙的窝头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朱和尚红光满面,端着酒碗,谄媚地向那个戴眼镜的日本军曹敬酒:“太君,您放心!工程进度,包在我朱和尚身上!绝对耽误不了皇军的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