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的深秋,长白山早已褪尽了层林尽染的秋色。凛冽的寒风如刀似剪,卷着枯叶在山坳里打着旋,发出呜呜的哀鸣,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啜泣。小屯洼子屯,这个藏在深山褶皱里的小村庄,此刻正被一股浓烈刺鼻的烧焦味笼罩。那气味混合着泥土、木头和未燃尽的粮食的焦糊气,吸进肺里,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窒息感,仿佛死神正用他冰冷的手指扼住每个人的咽喉。
隋丙成老汉像一截被雷劈过的老树桩,僵立在自家院前。那双布满老茧、曾驯服过最烈牲口的手,此刻却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青筋暴起如虬结的树根。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熊熊烈焰正贪婪地吞噬着他一生的心血。茅草屋顶在火中坍塌,发出噼啪的悲鸣,火星子冲天而起,又像绝望的萤火虫般四散飘零,将最后的希望也烧成灰烬。
“完了,全完了……”他在心里默念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就在三天前,马蹄声如惊雷般踏破了山村的宁静。伪满警察和日本守备队骑着高头大马,冰冷的枪刺在秋阳下闪着寒光,那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骑在马上,用生硬冰冷的语调宣读了一道命令,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村民心头的冰雹:“限期三日,全部迁往二十里外的‘惠民部落’!抗命者,以‘通匪’论处,格杀勿论!”
那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杀气。村民们聚在村口的空地上,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无助。孩子们吓得钻进母亲的怀里,女人们悄悄抹着眼泪,男人们则攥紧了拳头。
期限一到,狼烟如期而至。士兵们如狼似虎地冲进每家每户,明晃晃的刺刀逼着哭喊哀求的村民离开家园。铁柱,隋老汉那性子如炭火般耿直的小儿子铁柱,只是红着眼争辩了一句:“总得让我们收了地里的苞米……”,话音未落,一记沉重的枪托就狠狠砸在他的额角。鲜血瞬间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也只是闷哼一声,被踉跄地推搡进绝望的人群里。
“爹,咱……咱真的要走吗?”旁边传来儿媳带着哭腔的、破碎的问话。她紧紧抱着怀里刚满周岁的孩子,仿佛那是狂风暴雨中唯一的浮木,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孩子稚嫩的脸颊上,“地里的苞米……还没收完呐……这个冬天,可咋活啊……”
隋老汉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目光艰难地从燃烧的祖屋上挪开,掠过儿媳惊恐的脸,掠过满地狼藉,最终投向远处那片祖辈传承、如今却即将被迫舍弃的土地。地里金黄的苞米杆还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无声地催促。他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挤出一点沙哑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不走……就是个死。走了……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他知道,这道命令掐断的不仅仅是他们一家的生路。他更深埋着一个绝不能宣之于口的担忧:在那片连绵不绝的、被寒雾笼罩的大山深处,杨靖宇司令的抗联队伍,这个寒冬还指望着他们这些“堡垒户”像地老鼠一样,一点点偷偷送上去的粮食救命。这一走,就等于亲手掐断了那些誓死不退的战士们的活路啊。
想到这里,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迁徙的路上,凄风苦雨。村民们扶老携幼,步履蹒跚,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家园,前方是未知的恐惧。有人回头望一眼,便忍不住嚎啕大哭;有人默默垂泪,泪水混着灰尘在脸上划出深深的沟壑。隋老汉拄着拐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他的目光扫过路旁熟悉的田地、山岗,那些地方都留下过他辛勤劳作的身影,如今却要永远地告别了。
所谓的“惠民部落”,远远望去,更像一座阴森的集中营。四米多高的土墙如一条狰狞的巨蟒,将天地强行割裂。墙头上,木质炮楼像毒瘤般突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