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倒吸一口凉气。
他死死攥着那份来自东宫的密令，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黄土塌方。
这四个字如同一座大山，狠狠压在他的心头。
他作为一个传统的文官，从未想过战争可以用这种方式进行。
皇帝在后方督造钱粮，将军在前线浴血厮杀。
而这位年仅八岁的皇太孙，却端坐于千里之外的东宫，用一张张图纸一道道命令，精准预判并试图扭转一场尚未发生的天灾。
这已经不是凡人的智慧，这是神鬼莫测的手段。
“快！传令下去！”
李善长不敢有丝毫怠慢，对着下方的传令官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命前锋勘探营立刻改变路线，重新测算地质！”
“通知所有施工队暂停向西掘进，改为加固已建成路段！”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去告诉那些工程兵的头儿，谁敢让工程在自己手里出了岔子，老夫第一个摘了他的脑袋！”
命令如流水般下达。
那条刚刚还在疯狂向西延伸的钢铁巨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
无数的工匠和士兵开始转向，将成吨的水泥和新运到的钢材，疯狂的灌注进脚下这片看似坚实实则暗藏危机的黄土地。
西山钢铁总厂的烟囱喷吐着更加浓烈的黑烟。
一列列火车满载着水泥和钢筋支架，日夜不息的奔赴工地。
数万劳役在监工的皮鞭下，将混合好的水泥灌入深达数丈的地基。
再由工程兵团的匠师们指挥，将巨大的钢铁支架打入地底，如同为这片松软的黄土装上了一根根坚硬的骨骼。
整个工地从一往无前的进攻姿态，转为更加沉稳更加坚固的防守姿态。
原本平坦的黄土地上，开始出现一座座由水泥和钢铁构成的桥墩与涵洞。
远远望去，这条钢铁巨龙仿佛不再满足于贴地爬行，而是要在这片大地上强行拱起自己的脊梁。
它要造出一片水泥的森林。
然而就在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之下，一丝阴影正在悄然蔓延。
一处临时搭建的劳役营地里，空气中弥漫着汗水泥土和排泄物混合的恶臭。
数千名囚犯挤在简陋的窝棚里，筋疲力尽。
一个角落里，一名囚犯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着，额头滚烫。
旁边的囚犯嫌恶的挪开了一些。
“妈的，又一个。”一个囚犯低声咒骂着。
“这几天好几个了，先是发热然后就咳得喘不上气，两天就没动静了。”
“管他呢，死了正好还能少个人抢窝头。”
没有人把这当回事。
在这片巨大的工地上，每天都有人因为劳累斗殴或是意外而死去。
死亡是最廉价的东西。
尸体被草草拖走，埋在路基之下成为钢铁巨龙身躯的一部分。
直到三天后。
出事的是一名工程兵团的伙头军。
他同样开始发热咳嗽，并且上吐下泻很快就脱了相。
这终于引起了军官的注意。
一名随军的军医被叫了过来。
他仔细查看了那名伙头军的症状，又询问了最近的情况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大人，不对劲。”
军医对着负责后勤的千户官低声说道。
“这症状跟军中记载的伤寒很像，而且……而且会传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