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欧阳大人,想必昨日怀瑾已将在御书房与父皇的对话,以及那一年的约定,都告知于您了?”
欧阳羽放下茶盏,轻轻颔首:“殿下所言不错,怀瑾确实都已说明。”他的声音平稳无波。
周桐和沈递的对话戛然而止,目光齐齐转向这边。周桐感觉皮球又被踢了回来,干咳一声,看向沈递,用眼神示意:‘五殿下,您提议的,要不您先说说?’
沈递立刻回以一个无辜又狡黠的眼神,同样用眼神推拒:‘小师叔,您是发起人,还是您先请!’
周桐的目光又瞟向欧阳羽和沈怀民,发现这两位更是得罪不起的大佬,只好认命地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口:“那个……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说说?”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陛下的意思很明确,一年之期,怀民兄需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和威望,令满朝文武、天下人心服口服地认可您为储君,并……彻底平息所有关于您与戚薇姐的非议。”
他说完,看了看众人,摊手:“呃……我说完了。”简洁得令人发指。
沈递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连忙捂住嘴,点头附和:“嗯嗯,小师叔总结得很……精辟!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周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欧阳羽和沈怀民的目光同时落在自家这“不靠谱”的师弟/五弟身上,带着几分无奈和审视。周桐和沈递立刻正襟危坐,收起嬉笑,变得无比老实。
最终还是欧阳羽再次开口,他将目光转向沈怀民,语气沉静:“殿下既已知前路坎坷,荆棘遍布,想必对此已有深思。不知殿下……对此局,欲如何落子?”
他将主动权交还给了沈怀民,想先听听这位皇子的全盘考量。
沈怀民坐姿未变,眼神却陡然锐利了几分。
他沉吟片刻,声音不高,却条理清晰,透着一股沉稳的力量:“既蒙欧阳大人垂询,怀民便直言了。眼下朝局,文武分野,利益交织。文官清流之中,受礼法纲常浸染深厚者,多半难以认可我与戚薇之事,此乃最大阻碍,亦是攻击我最利之刃。然文官亦非铁板一块,世家大族更重实利,若能许以足够筹码,或可从中斡旋,分化拉拢。”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至于武将勋贵,他们或许更看重军功、实力与皇家威严。若能展现足够的手腕与魄力,获得军中部分支持,并非全无可能。眼下,或可从整顿京畿防务、关注边关粮饷等实务入手,逐步接触,示之以诚,晓之以利。此外,六部之中,户部掌钱粮,工部掌营造,皆关乎国计民生,亦需留心…… ”
他侃侃而谈,从势力分析到可能争取的对象,从初步策略到可能遇到的阻力,竟是将错综复杂的朝局梳理得颇有条理,显是下过一番苦功深思熟虑,并非一时冲动。
其间展现出的远见和谋略,让周桐暗自点头。
欧阳羽静静听着,末了,微微颔首,先是认可:“殿下思虑周详,对局势剖析亦切中要害,确是用心了。”
然而他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凝重,“然,殿下可知,您所选之路,最大的凶险并非来自外部攻讦,而在于您执意要守护的那份‘不同寻常’之情本身?此事一旦被彻底掀开,置于朝堂之上,其所引发的伦理震荡、清流物议,将会如滔天巨浪,绝非寻常利益交换或权势打压所能轻易平息。
届时,您将要面对的,可能是天下读书人的口诛笔伐,是史笔如铁的道德审判。这股力量,无形却重逾千钧,足以撼动国本。殿下……当真准备好了吗?”
他的话语如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刚刚因沈怀民分析而升起的一丝热度,将最残酷、最核心的难题血淋淋地剖开摆在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