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喉咙深处，生生磨出一个干涩沙哑的字。
“......认。”
“好！”
董卓缓缓靠回软榻背，语气陡然变得宽宏，却更令人心悸，
“既认了这孽债，本相便不杀你。”
“杀你，无益于亡魂。”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让陈宫出乎意料的判罚。
“罚你，去洛阳东郊，垦荒百亩！”
“以躬耕所得，代偿吕家未来三年之赋税！”
“要你劳筋骨，苦心志！”
“此为劳动改造，三年为期，你可认罚？”
陈宫猛地闭上眼。
若杀他，反倒是解脱。
董卓却要用那九条人命，给他造一个无形的枷锁，让他背负一生。
好狠的手段！
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认。”
“呵...”
董卓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比寒冰更刺骨，
“不愧是敢作敢当陈公台！”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去吧，本相懒得派人去盯你。”
董卓的声音陡然压低。
仿佛恶魔低语，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陈宫的耳朵里，
“你...最好自觉些。”
“毕竟——吕家那九双眼睛，可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陈宫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
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后心。
他仿佛听见吕伯奢喉头血沫翻涌的咕哝声，那日破碎的酒葫芦碎片忽然扎进肺腑...
他不敢再看董卓一眼，缓缓转身离去。
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的棺材上。
门外的光，刺眼得像地狱的业火，将他孤绝的背影，彻底焚没。
看着那道消失在光亮中的背影。
董卓脸上的森然冰消瓦解，只余下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
茶水入口，不烫不凉。
刚刚好。
......
冀州，魏郡地界。
高顺忽然右臂高举，掌心向前，五指并拢。
一个简单的手势。
身后，万人大军行进的脚步声，如退潮般，由近到远，迅速归于沉寂。
万人的队列，令行禁止，鸦雀无声。
“高将军，怎么了？”
身侧的糜竺勒住马缰。
他顺着高顺的目光望去，前方官道平坦，并无异样。
高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声音沉稳如山：
“先前派出的斥候，有一队，逾时未归。”
糜竺的心猛地一沉。
他早年行商，亲自带着庞大商队走南闯北，九死一生。
自然深知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斥候逾时未归，只有一种可能——出事了。
他以为高顺会再派数队斥候前去探查，确认情况。
然而，高顺却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直接下达了军令：
“前军原地布防警戒！后军当道扎营！”
“喏！”
传令兵策马飞奔而去。
万名军士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安营扎寨，布设鹿角。
整个过程快而不乱，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糜竺看着这一幕，心头凛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