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荒野山林。
像是被天地间最浓稠的墨汁泼洒过。
连星月的微光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唯有山谷深处。
几堆篝火顽强地跳动着。
橘红色的火焰时而蹿起半丈高。
时而又被呼啸的山风压得只剩几点火星。
勉强在无边黑暗里撑出一片细碎的光亮。
却连周遭丈许外的树影都照不分明。
更遑论驱散深秋时节那钻入骨髓的寒意。
以及围坐火堆旁。
数百人心中那比寒夜更甚的阴霾。
火堆噼啪作响。
火星随着风势四散。
落在地上很快便熄灭。
一如这些人的希望。
被火光映亮的一张张脸。
没有半分江湖人的意气风发。
只剩掩不住的狼狈。
有人衣袍被划开长长的口子。
露出底下结痂的伤口。
伤口边缘还沾着泥土与血污。
有人干脆只裹着破布。
裸露的胳膊。
小腿上布满青紫的瘀伤和深浅不一的划痕。
更有甚者。
头上缠着渗血的布条。
只露出一只眼。
那只眼里盛满了血丝。
却死死盯着跳动的火焰。
像是要将火燃进骨头里。
他们是江湖人。
曾是少林寺里诵过经。
练过铁布衫的武僧。
此刻脸上的戒疤旁还留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未愈的伤口泛着红肿。
让本就肃穆的脸更添几分狰狞。
是天龙寺里研过佛法。
习过一阳指的僧人。
中年的面庞本该温润。
此刻却因极致的怨毒而扭曲。
握着念珠的手青筋暴起。
佛珠被捏得咯咯作响。
更多的。
是雁门关外扛过刀。
少室山下喝过酒的散客。
是某个小门派的掌门。
某个老武师的弟子。
如今却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他们的亲人。
或许在雁门关的乱箭中被射穿了胸膛。
他们的师长。
或许在少室山的混战中被打断了经脉。
他们的挚友。
或许在万劫谷的石缝里。
连尸骨都没能寻见。
每一道伤口。
都刻着与萧峰有关的过往。
每一声压抑的喘息。
都藏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若是在半年前。
若是在万劫谷大战之前。
这群人聚在一起。
必然是磨利了刀。
绷紧了弦。
哪怕拼上性命。
也要围着萧峰讨一个说法。
报一笔血仇。
可现在。
没有人提复仇。
没有人说拼命。
他们只是沉默地围着火堆。
有人机械地往火里添着枯枝。
有人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有人望着黑暗的山林出神。
眼神空洞得吓人。
偶尔有风吹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