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益脸色铁青,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事实如此,残酷而赤裸。
王猛继续道:“我此来,非为将军,实为这满城百姓,亦为将军麾下数千残存儿郎的性命。百姓久经战火,早已厌战,他们不会,也无力再助将军守城。若将军强征民夫,驱百姓于城垣……”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我敢断言,未等乞活军攻城,愤怒的百姓便会将将军捆了,献于刘琨将军帐前,以换取城内安宁。”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姚益本就摇摆不定的心神。他深知王猛所言非虚,城内民心早已不在他这边。抵抗,只有死路一条,甚至可能死在自己人手里。
“你……你待如何?”姚益的声音干涩。
“两条路。”王猛伸出两根手指,“其一,即刻整顿兵马,趁夜撤出谯县,北归姚弋仲首领处。如此,可保全麾下儿郎性命,他日或可再图后举。其二,”他收回一根手指,眼神陡然锐利,“留在此地,与城偕亡,成为这乱世又一缕无谓的冤魂。”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良久,姚益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无力地挥了挥手:“传令……各部,收拾行装,今夜子时……撤出谯县。”
是夜,姚益率领残部,如同丧家之犬,悄无声息地打开北门,仓皇逃离了谯县。次日清晨,刘琨大军在谯县百姓自发组织的箪食壶浆迎接下,兵不血刃,开进这座淮北重镇。王猛此番不战而屈人之兵,智退姚益,保全了城池和无数性命,其功至伟。
弘农、谯县两座重镇的光复,标志着冉魏政权在中原的统治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和扩张。接下来,便是更为艰巨也更为重要的任务——消化胜利果实,将黑山的理念与政策,在这片新收复的土地上推行下去。
这一次,负责这两地改革的,正是立下大功的王仙芝与王猛。
在吴笛和冉闵的远程授意下,王仙芝被任命为弘农郡代太守,总揽军政,推行新政;王猛则被破格提拔为谯郡代太守,以其超凡的才智,治理这片连接中原与江淮的战略要地。
两人虽性格迥异——王仙芝豪迈果敢,富有江湖气,善于发动底层;王猛则深沉多谋,思虑周全,精通律法民政——但对黑山那套“救民于水火、重塑新秩序”的理念,却有着共同的坚定信仰。
在弘农,王仙芝雷厉风行。他首先做的,便是以乞活军为后盾,效仿邺城、许昌旧例,在城内菜市口召开公审大会。那些昔日依附符秦、欺压百姓的豪强胥吏、军中恶霸,被愤怒的民众一一指认出来。王仙芝亲自监审,依据冉魏新颁布的简明律法,该杀的杀,该罚的罚,该投入苦役的投入苦役。抄没的家产田亩,登记造册。
随后,便是轰轰烈烈的“均田令”。王仙芝麾下的老兄弟,如今成了丈量田亩的骨干;黑山支援的文书官吏,负责登记造册,发放田契。依旧是每丁十五亩,分发高产耐旱的“灵米”稻种,组织军民协力,抢种秋粮。他更是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用最直白的话语,编成歌谣,让孩童传唱,让军士背诵,迅速稳定了秩序,赢得了民心。弘农百姓很快发现,这位王太守虽然看似粗豪,但处事公道,说话算话,是真正为他们做主的“自己人”。
而在谯县,王猛的施政则显得更为缜密和系统。他深知此地历经苻洪猛攻,创伤极深,百废待兴。上任伊始,他并未急于大规模分田,而是首先做了三件事:
第一,安葬死者,抚恤伤患。组织人力清理战场,妥善安葬双方阵亡将士(此举意在化解仇恨,彰显仁政),设立临时医馆,免费救治伤兵和受波及的百姓。
第二,整顿治安,恢复市集。严厉打击趁乱劫掠的地痞流氓,发布安民告示,鼓励商铺开业,稳定物价,疏通商贸。他甚至亲自调解了几起大的商业纠纷,以其公正和智慧,迅速树立了官府的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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