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妃的毒计,如同无形无质的剧毒瘴气,悄无声息地渗透进那处早已被遗忘的荒僻废院,化作具体而微的、日日摧残身心的冰冷刀锋。
汤药送来了,颜色深浓,气味却比往日更加古怪刺鼻。
武媚端起药碗,还未入口,那过于苦涩中夹杂的一丝难以言喻的腥气便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她想起东方墨密信中那“慎饮食”
的提醒,又瞥见送药小宫女那躲闪的眼神和几乎微不可察的点头示意(或许是那老宦官暗中递了话),心中警铃大作。
她佯装喝药,却趁其不备,将大半碗药汁悄悄泼进了窗台一个积满灰尘的破花盆里。
如此几次,那送药宫女见碗底皆空,便也不再留意。
然而,不喝药,病体便难愈。
咳嗽愈剧烈,每到夜间便撕心裂肺,牵动着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冰冷的巨石。
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任凭她将李治那件斗篷裹得再紧,将那只早已冷却的手炉抱在怀中,也驱不散那彻骨的冰冷。
饭食依旧粗劣,且愈不堪。
有时是馊臭的米粥,有时是带着冰碴的、不知名的菜糊。
她强忍着恶心,挑拣着勉强能下咽的部分,用体内最后一点热量去消化它们,维持着最基本的生机。
饥饿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她的胃腹和意志。
最阴险的是那无孔不入的湿冷。
明明雪已停了几日,她屋内的墙壁和地面却反而更加潮湿,甚至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她现那破损的窗棂被人用湿冷的废纸和破布胡乱塞住,非但没能挡风,反而将水汽全都闷在了屋内,寒气更甚。
清晨推门,门前石阶上总是诡异地结着一层光滑坚硬的冰,她必须万分小心,才能避免摔得骨断筋折。
这一切的“意外”
和“疏忽”
,武媚心知肚明来自何处。
她没有哭喊,没有抗议,甚至没有试图去修补那漏风的窗户——她知道,那只会招来更恶毒的报复。
她只是默默地、艰难地应对着。
用破碗刮掉墙上的霜,用破布尽量吸干地上的水渍,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身体迅垮了下去。
她时常感到头晕目眩,浑身滚烫却又觉得冷入骨髓,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徘徊。
在那意识昏沉的时刻,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试图将她吞没。
她仿佛能看到死亡阴影就在不远处徘徊,带着萧妃那冰冷得意的笑容。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挣扎,任由那冰冷和黑暗将自己带走的时候,指尖无意中触碰到贴身处那方柔软的丝绢和那枚温润的墨玉。
“北星恒在,守心勿疑……”
“困龙勿用,非道弃之……”
东方墨那十六个字,如同冰冷的针,刺入她混沌的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清醒。
不!
不能放弃!
那个人说过,她并非被天道抛弃!
眼前的困境是奸人所害,是时机未到!
她必须守心!
必须等待!
还有……还有雪夜中那突如其来的温暖。
那件带着清雅气息的斗篷,那只小巧温热的手炉,还有那双温和而坚定的、属于晋王殿下的眼睛……那不仅仅是怜悯,那是一种认可,一种尊重,一种无声的“我看到了你”
的讯息。
这微弱的、来自不同方向的暖意,在这彻骨的严寒中,显得如此珍贵,如此耀眼,如同无尽黑暗中的两点烛光,虽然摇曳不定,却顽强地燃烧着,不肯熄灭。
武媚挣扎着从冰冷的床榻上坐起,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