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棠将檀木匣扣上时,指节在匣盖上压出青白的印子。
窗外那道黑影虽已消失,可皂靴碾雪的声响仍在她耳中嗡嗡作响——能在御膳房重地如入无人之境的,绝不是普通贼子。
她摸了摸怀里的母亲笔记,那本沾着药渍的旧本子突然变得滚烫,像在灼烧她的胸骨。
"
必须今晚查。
"
她对着窗玻璃哈出白雾,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细烟。
腰间新赐的铜印硌着大腿,这枚象征掌事之权的信物此刻成了钥匙——秘档室的铜锁,只有掌事印能开。
御膳房的夜比天膳阁更冷。
苏小棠裹紧月白罩衫穿过长廊,靴底碾过未扫净的雪渣,"
咔嚓"
声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
她望着东墙下那排黑影——日间被革职的刘副管事的亲信们早被撵走,可秘档室的窗纸上还留着半道抓痕,像谁曾贴在那里窥视。
秘档室的门轴出极轻的"
吱呀"
,霉味混着旧纸的陈香扑面而来。
苏小棠摸出火折子,跳动的烛火里,整面墙的檀木架上码着整整齐齐的档案,封皮上的朱砂编号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她记得李公公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
庚戌年的膳案最沉"
,此刻指尖划过"
庚戌·甲庚戌·丙"
,在"
庚戌·乙"
处顿住——封皮边缘有新鲜的毛边,像是被人匆忙扯过。
"
啪"
的一声,档案砸在石桌上。
苏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本该三十页的膳案,如今只剩十七页。
最后一页残纸粘在封皮内侧,墨迹被水浸得晕开,却仍能辨认出"
九转归元汤"
五个字,笔锋刚劲如刀,和母亲笔记里"
熬糖要守足三刻"
的字迹如出一辙。
记忆突然翻涌。
那年她十岁,侯府中秋宴,母亲作为粗使丫鬟被临时调去备膳。
她躲在廊下偷瞧,见母亲捧着青瓷汤盅,雾气里她的脸模糊又清晰:"
小棠,这汤喝着清,熬着可沉。
"
汤香裹着松针与野参的气息漫过来,她当时只觉得馋,如今才懂那股清冽里藏着的,是母亲藏在袖中的半块药方。
"
掌事?"
苍老的声音惊得苏小棠差点碰翻烛台。
老厨头裹着靛青棉袍站在门口,银蓬乱,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冷馒头。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石桌上的残纸,馒头"
啪嗒"
掉在地上,溅起星点面粉。
"
这字"
他踉跄着凑近,枯枝般的手指悬在残纸上方不敢碰,"
是阿宁的。
"
阿宁是母亲的闺名,苏小棠从未听人这样唤过她。
老厨头突然剧烈咳嗽,背过身去抹了把眼睛,再转过来时眼眶通红,"
九转归元汤御膳房秘传三百年的帝王调养方,当年太祖皇帝喝了这汤才熬过箭伤。
"
"
那为何会在残页里?"
苏小棠按住他抖的手腕,"
我娘她怎么会知道?"
老厨头的喉结动了动,窗外突然传来极轻的叩窗声。
苏小棠猛地转头,只见竹影里立着道玄色身影,皂靴上的冰碴子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是陆明渊。
"
三公子?"
老厨头的声音突然紧,"
您这时候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