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登上寝宫高台,仰望夜空。
三十六盏孔明灯正缓缓升起,排列成北斗残阵,每盏灯面皆书“天罚”
二字,朱红刺目。
灯光移动轨迹缓慢而精准,最终全部飘向东南方向——赵高府邸所在。
他取出浑天仪,调整齿轮角度,投影落在墙面。
光点连成一线,直指赵府后院一处通风井口。
那位置,恰好是赵高书斋地下密室的换气通道。
“他在示警。”
陈砚低声,“告诉他的党羽,计划暴露,启动备用路线。”
风渐起,吹动灯影摇曳。
一盏灯忽地偏移轨迹,坠向宫墙,火光熄灭前,映出灯骨上刻着的一行小字:
“诏改于沙,命悬于钩。”
陈砚瞳孔微缩。
沙丘伪诏——当年始皇驾崩,赵高篡改遗诏,立胡亥为帝,废扶苏。
此事从未公开,唯有极少数亲历者知晓。
而这灯骨上的字,分明是在提醒:那道伪诏,并非孤本。
他立刻命人取来影密卫历年密档,翻至沙丘事件卷宗。
其中一页记载:原诏书焚毁后,曾有残片流出宫外,疑为赵高私藏副本。
“他留着它。”
陈砚闭目,“不是为了纪念,是为了威胁。
只要他还握着那份东西,我就不能动他。”
韩谈立于身后,低声道:“要不要封锁南市?那里有三家纸坊专做孔明灯,或许能追到源头。”
“不必。”
陈砚睁开眼,“他不怕查。
他就是要我看见这些灯,知道他有后手。
他在等我先出手。”
“那我们……”
“等。”
陈砚将浑天仪收回袖中,“他以为我在追证据,其实我在等他自己把网铺开。
等他所有党羽都露面,等他所有暗线都激活。”
他走下高台,脚步未停。
“传令下去,明日早朝,我要提一项新律:凡私制孔明灯者,斩;凡悬挂‘天罚’字样者,族。”
韩谈一怔:“这会逼他反击。”
“正要他反。”
陈砚停下,背手而立,“他藏了四年伪诏,现在敢拿出来示威,说明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怕我查清盐铁案背后的全盘布局,怕我顺藤摸瓜,挖出他在军中的私兵网络。
所以他用灯警告同党,用毒杀人灭口。
可他忘了——”
他转过身,目光如刃。
“灯能传信,也能引火。”
云姜已在宫门外候着。
她见陈砚出来,只道:“那毒若再出现,我会认得。
下次,我能逆推出处。”
陈砚点头:“你回医署,加强药材进出登记。
尤其是汞砂与蟾酥,一粒也不准流出去。”
“明白。”
她转身欲走,忽又停步。
“还有一事。
那盐商临死前指天,不只是为了灯。”
“你说什么?”
“他指的不是灯本身。”
云姜回头,“是灯升起来的方式——必须有人在城外同时点燃三十六盏,且控制风向与高度。
能做到这一点的,不会是普通仆役。”
陈砚目光一沉。
“是信号兵。”
云姜点头,随即离去。
陈砚立于廊下,望着远处最后一盏灯消失在赵府上空。
他缓缓抬起右手,再次握了握剑柄。
这一次,他感觉到,剑鞘内壁的血痂已经裂开,细微的碎屑正随着动作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