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宫道上的石砖还泛着夜露的湿气。
陈砚已立于工部档案房外,身后只跟了两名影密卫,脚步轻得像风掠过檐角。
他没有多言,推门而入。
屋内灯烛早燃,案上堆叠着三个月来的驿马通行簿与军粮调度令。
他径直走向北地郡卷宗架,手指在竹简边缘滑动,目光如刀裁纸,一简不漏。
韩谈紧随其后,站在门侧,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这间屋子平日由老吏值守,今日却被临时清空,连灯油都换了新制的无烟膏。
“查‘修渠器械’四字。”
陈砚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室内所有杂音。
一名影密卫立刻抽出三册登记簿,翻至中段。
其中一册记录显示,两批标注为“水车构件”
的物资,经由咸阳西市出城,路线绕开骊山主道,最终止于阴山南麓一处废弃哨所。
该地不在防区名录,亦无驻军申报。
陈砚取过那简,指尖在“阴山”
二字上停了片刻。
他记得昨夜浑天仪指针偏移的方向,正是西北偏北。
如今物证与方位重合,非巧合所能解释。
“传司空吏。”
他说。
半个时辰后,两名低阶官吏被分别带入密室。
一人坚称货物送往骊山兵工厂,流程合规;另一人面对质问时稍有迟疑,随即改口,却被韩谈抓住破绽追问:“既然是送往骊山,为何签押人为北地戍卒?”
那人额角渗汗,终于脱口而出:“……那边的人说,只要火一起,胡骑自会南下。”
话音落地,室内骤静。
陈砚坐在案后,面无表情,只将这句话在脑中反复拆解。
“火”
是谣言,“胡骑南下”
是边情异动。
两者本无关联,却被一句私语串联成势。
幕后之人,既要动摇商贾信心,又要逼朝廷分兵北顾,一举两得。
他起身,将竹简封入陶匣,交予韩谈:“再去东市归禾堂。”
归禾堂药铺开在渭水桥南,门脸不大,却是旧魏士族往来之地。
韩谈换了一身布衣,袖藏短刃,假作腿疾求医。
掌柜年近五旬,说话慢条斯理,抓药时手稳眼准。
但当一名黑袍客进门,递过竹筒时,掌柜接过的一瞬,拇指在筒底轻叩三下。
韩谈记下了动作。
当夜,影密卫截获同一人离开时携带的另一竹筒,在暗室破译内中密文。
用的是墨家残部惯用的“星位替码”
,将《诗经·小雅》篇目对应数字,再以偏旁重组。
破译后仅八字:“风已起于咸阳,高阙可动。”
落款“赤松子”
。
陈砚看过译文,搁在案上。
这不是普通流言,而是指令。
出者清楚咸阳内部局势,且能影响边境游骑行动。
六国余孽单凭旧网难至此境,必有内应。
他抬头看向韩谈:“赵高府上可有动静?”
韩谈点头:“前日深夜,有一自称燕商者入府,操楚语,离去时袖露墨绦。
扫洒宦者回报,赵高曾低语:‘莫忘,火起之时,便是渠成之日。
’”
陈砚眼神微凝。
“火起”
,呼应谣言扩散;“渠成”
,表面指工程竣工,实则暗喻兵工厂崩塌。
赵高用词向来讲究双关,此语若传至朝堂,可作忠谏解,若落入阴谋之手,则成煽动之辞。
他缓缓坐回案前,取出一片新简,开始整理三条线索:
其一,物资流向异常,指向阴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