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掌心还黏着干涸的血,指缝里嵌着碎皮与沙尘。
他没有洗去,而是用一方素绢将手掌裹紧,袖口垂落时恰好遮住腕部那道旧伤。
昨夜在冯府檐下,老丞相接过竹签后未再言语,只将袖摆一拂,便转身走入堂中。
那一刻,他知道,那枚嵌着陨铁砂的签子,已成了撬动朝局的第一根杠杆。
天未亮透,宫门刚启,陈砚便命车夫驱车直赴冯府。
他披着玄色冕服,外罩一层轻纱以防风尘,腰间革带扣得极紧,压着肋骨处那道旧伤,每走一步都像有钝刃在内里刮动。
他不坐轿,也不许随从近身,只让韩谈远远跟在后头,不一语。
冯府门吏见是胶西王亲至,慌忙入内通禀。
片刻后,东堂侧门开启,一名老仆引他入内。
堂中九口青铜甬钟静悬梁下,香炉里焚着松节,烟气笔直上冲。
冯去疾已在案前等候,面前摊着一卷竹简,边角磨损,显是常翻之物。
“公子昨夜所言‘少阳承统’,”
冯去疾开口,声音低沉,“老臣已查《石氏星经》,确有‘摄提格转少阳,主嗣更迭’之语。
然此语久被归为星占残章,若无实证,难服众口。”
陈砚不答,只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副本,置于案上。
匠作署的印鉴清晰,内容正是“星动应主”
四字,附有星盘偏移角度与时间记录。
他指尖点在“少阳”
二字上,力道不重,却让竹简微微凹陷。
“稽天官可查旧档。”
他说,“若其录有昨夜星轨,与匠作署所报一致,便是天象佐证。”
冯去疾抬眼,目光如铁。
他未接话,而是起身走到甬钟前,伸手轻叩其中一口。
钟声低鸣,余音未绝,另一口钟竟随之微震,出极细的嗡响。
他回头,道:“此钟对应昭襄王,素不轻鸣。
昨夜公子提‘少阳’,它曾自响一次。
若非气机相引,便是天意有示。”
陈砚不动声色,心中却已了然。
这老丞相并非全然信天,而是借天行事。
他要的不是神迹,是足以立论的“凭据”
。
“稽天官副职,乃丞相门生。”
陈砚缓缓道,“若丞相召之问星,其必不敢隐匿实录。”
冯去疾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他取朱砂笔,在竹简上写下“丞相问星”
四字,加盖右丞相印,命人即刻送往太史令署。
又令心腹暗传口信:稽天官若敢虚报,便以“欺天误国”
论罪。
消息传出不到两个时辰,稽天官便亲至冯府。
此人年近五旬,面容枯槁,袖口磨得白。
他入堂后不跪不拜,只拱手道:“昨夜星轨,确有偏移。
摄提格位较前夜偏三度,停于少阳之域。
然……”
他顿了顿,“星盘曾被人拨动。”
冯去疾眉峰一动:“何以见得?”
“老臣观齿轮啮合处有新划痕,且星轴微倾,非自然运转所致。”
稽天官低声,“但记录已报,若否认,反惹疑端。”
“天象可记,人心难测。”
冯去疾缓缓道,“你只需如实呈报,其余,不必过问。”
稽天官低头退出。
当晚,冯去疾书房灯亮至三更。
次日清晨,他亲自执笔,起草奏疏。
竹简上字迹刚劲,引《石氏星经》为据,称“天象昭然,少阳主位,正应少子继统之兆”
,并请稽天官出列作证,以正视听。
早朝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