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他抬起脚,迈开步子,朝着厂办大楼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踩在积雪上,深一脚,浅一脚。那条红色的绶带在灰白的背景下,像一道尚未完全凝固的血痕,随着他蹒跚的步伐,无力地晃动着。肩头的积雪,被他身体的微颤抖落,但更多的寒冷,已经渗进了他的骨头缝里。今年的第一场雪,真冷啊。冷得彻骨,冷得让所有往日的荣光,都变成了一场苍白而滑稽的雪上表演。
厂办大楼的走廊,阴冷而空旷,脚步声回荡出令人心慌的空洞。与外面的严寒截然不同,三楼那间最大的会议室门口,却蒸腾着一股由人体热量、湿重呼吸和劣质烟草混合而成的、黏腻闷浊的气浪。人挤着人,几乎水泄不通。工人们穿着或蓝或灰的工装,像一群被驱赶到狭小围栏里的、沉默而焦虑的牲口。汗味、烟草的焦油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从某些人身上散发出的、因为长期紧张而渗出的酸腐气息,在空气中发酵,令人作呕。
张建设费劲地挤进人群,几乎是被后边的人推搡着往前挪。他尽量缩着身子,避免碰到旁人,可还是不可避免地与无数个同样紧绷的身体摩擦、碰撞。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偶尔一两声压抑的咳嗽,以及鞋底摩擦水泥地面的沙沙声。每一张脸都象是被同一只无形的手捏造出来的,布满焦虑的沟壑,眼神里混杂着最后一丝侥幸和巨大的恐惧。他们盯着那扇紧闭的、漆皮剥落的深棕色木门,仿佛那后面不是会议室,而是决定他们生死的审判庭。
“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啊!”一个暴躁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是锻工车间的王大炮,以前总吹嘘自己拳头硬。此刻他额上青筋暴起,眼神凶狠地瞪着每一个靠近他的人。
“哟,张师傅也来了?”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从旁边飘来,是宣传科以前的小干事赵斌,这人惯会看人下菜碟。他脸上堆着一种刻意讨好的、却又带着几分看好戏意味的笑容,“您这身份,怎么也跟我们挤在这儿?要我说,就算全厂都下了,也轮不到您这十年的老劳模啊!”话虽这么说,他眼神里的闪烁却暴露了言不由衷。
张建设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些。那枚冰凉的劳模奖章,隔着衣服,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室内的闷热,变得有些烫人。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人群像决堤的洪水般猛地向前一涌,又在那道无形的门槛前硬生生刹住。厂里的几位领导鱼贯而出,走在最前面的就是王厂长。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藏蓝色中山装,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但脸色却是灰败的,眼袋浮肿,眼神躲闪着,不敢与任何一道投来的目光接触。他手里捏着几张薄薄的、仿佛重逾千钧的纸。
会议室里比外面更热,热气裹挟着更浓的烟味和体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王厂长被众人簇拥着,走到前面那张铺着破旧绿绒布的桌子后面。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一大口水。握着缸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同志们……”他开口了,声音干涩沙哑,完全没有了过去做报告时的洪亮和底气。这三个字象是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止了。几百双眼睛,像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