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带着股浸骨的凉,淅淅沥沥下了半宿,直到天蒙蒙亮才歇。
安置点的帐篷搭在城郊的空地上,黄泥混着草屑沾在帐篷边角,风一吹,帆布就出“哗啦哗啦”
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啜泣。
帐篷外的空地上,哭声和咳嗽声拧成一团,裹着湿冷的空气往人耳朵里钻。
谢玥蹲在一棵老槐树下,正给一位老婆婆喂药。
老婆婆的牙几乎掉光了,嘴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药汁,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谢玥的袖口,声音颤得像风中的枯叶:“姑娘,我这老婆子……还能等到我家娃回来不?”
谢玥心里一酸,忙用帕子轻轻擦去老婆婆嘴角的药渍,语气放得极柔:“您放心,一定会的。
这药喝了,您的咳嗽就会好,等身子利索了,就能早点见到娃了。”
她扶着老婆婆慢慢躺下,刚要转身去拿旁边的药罐,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像冬日暖阳:“需要帮忙吗?”
谢玥猛地转头,逆光里站着个清瘦的身影。
谢明轩提着两个朱漆食盒,食盒上还缠着两层厚棉巾,显然是怕里面的东西凉了。
他穿了件素色的细棉布衫,领口袖口都熨得平整,头用一根素银簪子绾着,一丝不乱。
这般整洁的模样,在满是泥污的安置点里,竟丝毫不显突兀,反倒透着股让人安心的规整。
“明轩弟弟?你怎么来了?”
谢玥着实惊讶,她昨天回府时还听管家说,老宅正忙着清点府里的存粮,准备捐给安置点,谢明轩按理说该在府里忙活才对。
谢明轩快步走过来,将食盒轻轻放在树下的石桌上,棉巾解开时,还带着股热气。
“昨日听大哥说,安置点人手紧,夜里还有灾民烧,”
他掀开食盒盖,里面是两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粥面上飘着几粒红枣碎,香气瞬间漫开,“我一早让厨房熬了粥,想着过来搭把手,也能让你和灾民们暖暖身子。”
他说着,拿起旁边的粗瓷碗,盛粥时特意避开了碗沿的缺口,手腕微微倾斜,让粥缓缓流入碗中,生怕烫着人。
不远处,一个穿着破洞棉袄的小男孩正盯着食盒,咽口水的动作格外明显,脚边还跟着个更小的丫头,小手紧紧抓着男孩的衣角。
谢明轩看见他们,便端着粥走过去,蹲下身时,长衫的下摆沾了泥也不在意,只笑着把碗递到男孩面前:“慢点喝,粥里有红枣,甜着呢,别烫着舌头。”
男孩怯生生地看了看他,又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的母亲,见母亲点头,才伸手接了碗。
粥的热气熏得他眼睛红红的,却舍不得吹,小口小口地抿着,嘴角很快沾了一圈米渍。
谢明轩见了,从袖袋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擦了擦男孩的嘴角,动作细致得像是在打理一件珍宝。
“多谢公子……”
男孩的母亲走过来,局促地搓着手,眼眶泛红,“这灾年里,能喝上口热粥,真是……真是救命的恩情。”
“举手之劳罢了。”
谢明轩站起身,刚要说话,就听见东边传来一阵争吵声,还夹杂着东西摔碎的脆响。
他循声望去,只见两个中年汉子正揪着对方的衣领,脸涨得通红,唾沫星子随着吼声溅出来。
旁边围了一圈灾民,有人劝架,有人叹气,还有几个孩子被吓得躲在大人身后哭。
谢明轩快步走过去,先伸出手臂轻轻隔开两人,他的力气不算大,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沉稳,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两位大哥先冷静些,有话慢慢说,动手解决不了问题。”
左边的汉子喘着粗气,指着地上摔碎的陶碗:“他抢我的帐篷!
那帐篷靠里,能挡雨,我家老婆子有风湿,淋不得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