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楠被拐走后,一路向北。
那拐他的人贩子姓刘,是个惯犯,他怕在江南被追上,连夜带着孩子坐船到了镇江,又换乘陆路,往中原方向走。
拐他的人贩子脸上有道斜斜的刀疤,笑起来像庙里的恶鬼。
阿楠后来才知道,别人都叫他刘三,是个在江南一带流窜的惯犯。
那天他本是来苏州踩点,看见热闹拥挤的庙会上,阿楠骑坐在谢承业的肩上,小娃娃长得乖巧可爱,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于是临时起了歹心。
“哭什么哭!”
刘三嫌他哭闹得心烦,找了块破布塞进他嘴里,再把人整个塞进装杂物的布袋。
布袋里有股霉味,阿楠被捆得死死的,手脚都磨出了红痕。
他想蹬腿,想喊爹娘,可嘴里的布堵着,只能出呜呜的闷响,眼泪顺着脸颊往脖子里流,很快就被粗布吸干。
夜里他被扛在刘三肩上赶路,能听见船桨划水的声音。
风从江面上吹来,带着水汽的凉,和苏州家里的夜风不一样。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梦见娘在给他盖被子,手指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软软的吴歌。
可一睁眼,还是黑漆漆的布袋,只有颠簸提醒他还在被人带着走。
从苏州到镇江,他们走的是水路。
刘三显然很熟悉这些码头,总是趁着夜色上下船,避开官差的盘查。
阿楠被放出来透气时,总能看见码头上挂着昏黄的灯笼,影影绰绰的人影扛着货物往来,嘴里喊着他听不懂的号子。
他缩在刘三身后,大眼睛怯生生地转着,看见穿月白衫子的妇人,就会愣很久——娘也有件这样的衣裳。
“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刘三察觉了,狠狠拧了把他的胳膊。
阿楠疼得一哆嗦,再也不敢乱看,只是低下头,盯着自己磨破的小鞋。
那是娘亲手纳的鞋底,绣着小小的虎头,现在已经沾满了泥。
到了镇江,刘三换了陆路。
他雇了辆破旧的骡车,把阿楠藏在装干草的车厢里。
车轮碾过石子路,出吱呀的响声,震得阿楠骨头都快散了。
他渐渐不哭了,不是不想哭,是没力气了。
刘三只在赶路歇脚时才把他放出来,喂点凉透的米汤,或是啃半块干硬的麦饼。
他饿,可那饼子剌得嗓子疼,他更想念娘做的桂花糕,甜丝丝的,带着桂花的香。
走了约莫一个多月,周遭的景致渐渐变了。
起初还有水网稻田,后来就只剩连绵起伏的土坡,黄得晃眼。
风一吹,就卷起漫天的黄土,扑得人睁不开眼。
阿楠坐在骡车的角落里,被风吹得缩成一团,小脸很快蒙了层灰,只有那双眼睛,还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他开始记不清爹娘的样子了。
娘的怀抱好像很暖,可暖得像什么呢?爹的肩膀好像很高,可高得能碰到天上的云吗?苏州的灯笼明明很亮,可怎么越来越像梦里的萤火,抓不住了呢?
进入河南地界的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刘三把骡车停在一个叫“王家村”
的村口,跟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嘀咕了半天。
那汉子就是王老实,家里种着几亩薄田,娶了媳妇李氏,两口子过了十年,膝下始终没有儿女。
“这孩子你放心,”
刘三把阿楠从车上拽下来,推到王老实面前,“机灵,也听话,养大了能帮你下地干活,顶半个劳力。”
阿楠怯生生地往后缩,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那衣角原本是枣红色的,现在已经被尘土染成了灰扑扑的颜色,边缘也磨破了。
他看着王老实,又看看旁边站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