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社的晒谷场边,那棵老槐树下早就摆好了几张长凳。
夕阳把槐树叶染成金红色,风一吹,碎光落在地上,跟着晃悠。
陈老五拎着个小马扎,磨磨蹭蹭地往那边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知道,这会是为他守夜失误开的,心里早做好了挨批评的准备,甚至连检讨的话都在肚子里过了好几遍。
晒谷场上已经来了不少社员,男人们蹲在地上抽着旱烟,烟丝的味道混着晒过的谷物香飘在空气里;女人们坐在长凳上,手里还攥着没纳完的鞋底,见陈老五过来,都停下手里的活,眼神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陈老五的头垂得更低了,赶紧找了个最靠边的位置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着被老师训话的学生。
三秒抱着一摞账本走过来,把账本放在旁边的石桌上,清了清嗓子:“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咱今天开个短会,主要说说前几天仓库守夜的事。”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陈老五身上,“老五,你先说说吧,那天晚上到底咋回事。”
陈老五猛地站起来,手都有点抖:“是我的错!
我不该在守夜的时候喝酒,更不该睡着,没关好仓库门,让老鼠咬了种子豆,还得让三秒陪我跑了大半天找种子……我对不住大家伙儿,要罚要骂,我都认!”
他说着,眼圈又红了,声音也哑,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晒谷场上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
声。
陈老五低着头,等着大家的指责——他知道,合作社的社员们都不容易,去年干旱,秋收减产,今年好不容易盼着红豆能有个好收成,结果因为他的失误,差点耽误了明年的播种,换谁都会生气。
可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有人骂他。
倒是老周先站了起来,他把手里的旱烟袋往鞋底上磕了磕,声音洪亮:“我来说两句!
老五平时干活咋样,咱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
去年秋收,他一个人扛了二十多袋谷子,手上磨出血泡都没喊累;平时合作社的牲口病了,他比谁都上心,半夜起来喂药。
这次是犯了错,可谁还没个小毛病?我年轻的时候,还因为贪睡误了给麦子浇水呢!”
老周的话刚说完,旁边的秀莲也跟着点头,她放下手里的鞋底,笑着说:“老周说得对!
老五也不是故意的,就是那酒瘾没管住。
再说了,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仓库守夜就一个人,半夜犯困也正常。
我看呐,以后仓库守夜不如多安排个人轮班,俩人互相提醒着,既能防困,也能多份保障,省得再出这种事。”
“是啊是啊,”
负责喂牲口的老杨也附和道,“我看秀莲这主意好!
轮班守夜,互相照应,比一个人强多了。
老五也别太自责,知错能改就行,以后不喝酒了,好好干活,就是对合作社最大的补偿。”
社员们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一句指责的话,全是宽解和建议。
陈老五站在原地,听着这些话,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掉。
他原本以为大家会骂他、会埋怨他,可没想到,大家不仅没怪他,还为他着想,帮他想办法。
这份温暖,比任何安慰都管用,也让他更觉得愧疚——他犯的错,却让大家这么包容他。
“谢谢……谢谢大家伙儿……”
陈老五哽咽着,深深鞠了个躬,“我陈老五这辈子没什么本事,就认一个理:错了就得改,欠了就得还。
这次的事,我记在心里了。
以后不管是守夜还是干别的活,我绝沾一滴酒!
要是再因为喝酒误了合作社的事,我自愿扣三个月的分红,把损失补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