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还裹着夜露的凉,三秒已经蹲在自家三分地的田垄上了。
他手里攥着根红布条,是从兰花那件洗得白的旧棉袄上拆的,布边有些毛糙,却在褐色的土坷垃里显出格外鲜亮的红。
刚埋好的脱毒种薯就在脚下,圆滚滚的薯身裹着细土,他把红布条往种薯旁的土里插,手指摁着布条下端压实,连露出地面的长度都特意量了——不多不少半尺,刚好能一眼瞅见。
“你这是给土豆种插‘护身符’呢?”
兰花拎着铁皮水壶过来,壶沿滴着的凉水落在田埂上,溅起细小的泥点。
她看着三秒蹲在地里,把一根又一根红布条插得整整齐齐,田垄上很快立起一排小红旗,风一吹就“哗啦啦”
响,忍不住笑,“当年咱娃出生,你都没这么细致过。”
三秒没抬头,正调整着最后一根布条的角度,确保它正对着薯种的芽眼:“这不一样,娃是咱自己的,咋养都活。
这脱毒种是‘外来客’,王站长说在温室里待惯了,到咱地里得娇气些,插个布条做记号,哪棵出芽慢、哪棵不对劲,我一眼就能找着。”
他扒拉了把布条周围的土,指尖蹭到种薯的表皮,凉丝丝的,心里却莫名紧。
从那天起,三秒的日子就围着这三分地转了。
天刚蒙蒙亮,鸡还没叫第二遍,他就扛着锄头往地里走。
裤脚沾着田埂边的草籽,鞋缝里嵌满黄泥,却先绕着田垄走一圈,逐个盯着红布条看——看土面有没有裂开的小缝(那是要出芽的兆头),看有没有田鼠刨过的痕迹,连布条被风吹歪了,都要伸手扶直。
等太阳爬到树梢头,露水收了,他才回家吃早饭;傍晚天快擦黑,又揣着个手电筒往地里去,怕晚霜冻着刚冒头的芽,也怕夜里有虫啃。
这天清晨,三秒蹲在最东边那根红布条旁,指尖轻轻扒开表层的土。
土下露出个嫩白的芽尖,像刚睡醒的小虫子,顶着点湿土,软乎乎的。
他心里一喜,刚想喊兰花来瞧,身后就传来王二婶的笑声:“三秒啊,你这天天往地里跑,比当年追兰花那会儿还勤!
那时候你一天往人家门口去一趟就脸红,现在对着这些苗,早晚两趟都不嫌累。”
三秒回头,见王二婶挎着竹篮,篮子里的韭菜绿油油的,还沾着晨露。
王二婶是村里的热心肠,去年高产玉米种就是她第一个跟着三秒试种的,这会儿凑过来蹲下身,顺着他的目光瞅见了土里的芽尖,眼睛也亮了:“这就出芽了?比老品种快些嘛。”
“快是快,就是太娇贵,”
三秒伸手碰了碰芽尖,指尖能感觉到一丝淡淡的暖意,像人的体温,他赶紧缩回手,生怕碰坏了,“你摸,这芽尖还烫呢,王站长说这是刚从温室出来不适应,我总怕它水土不服,活不过来。”
王二婶也试着碰了碰芽尖,果然有点温热,她皱了皱眉:“怪了,老品种的芽子摸着凉凉的,这咋还烫?不会是出啥毛病了吧?”
三秒赶紧从兜里掏出那本快被翻烂的《脱毒土豆种植手册》,封面磨得起了毛,里面夹着好几张红纸条。
他翻到“苗期管理”
那页,指着上面的字给王二婶看:“您看,这里写着呢,脱毒种育苗时温度高,刚移栽到地里,芽体温度会比土壤高2-3度,等长出真叶就好了。
就跟城里来的娃到乡下,得先适应几天水土一样。”
他怕王二婶看不懂术语,又举了个例子,语气里带着点急,像是在为芽尖“辩解”
。
王二婶凑过去看了眼,字密密麻麻的,好多她不认识,可“适应水土”
这几个字听明白了。
她直起身,拍了拍三秒的肩膀:“你呀,就是太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