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长不动,地里的腐殖质少了,土就成了空架子。”
这话让三秒想起去年。
那时刚搞合作社,王老四提议多撒化肥,说见效快。
爷爷当时就反对,说要往地里掺秸秆、拌松针,慢慢养。
后来大家各让一步,化肥减半,掺了些碎玉米秆。
现在看来,还是没跟上趟。
“您再给说说,除了看颜色,还有啥法子?”
三秒搬了个小马扎坐下,听得认真。
爷爷指了指院角的菜地,那里种着几畦菠菜,叶子绿得黑:“你看那菠菜,叶边焦不?茎秆细不?要是缺氮,叶子会黄,像害了场大病。”
三秒跑到菜地边瞅,菠菜叶果然边缘有点褐,不像别家的那样油亮。
他心里头越佩服——这些细微的变化,自己天天路过竟没注意,爷爷瞟一眼就看出了门道。
“还有闻味。”
爷爷也挪到菜地边,抓起一把带根的土,“新鲜的土,雨后闻着有股腥甜,像刚蒸好的红薯。
要是苦、呛,就是菌群乱了,缺了氮素,微生物活不旺。”
三秒学着老人的样子把土凑到鼻尖,果然闻到股淡淡的土腥味,算不上甜,也不呛人,大概是还没到太糟的地步。
“当年你太爷爷教我的。”
爷爷的目光飘向远处的望海坡,坡顶的老松树在风里摇晃,“他年轻时赶车,路过十里八乡,看一眼地里的土,就知道这村收成咋样。
有回在邻县,他捏把土说那地缺氮,村上人不信,结果那年麦子收了三成,才跑来求他支招。”
三秒这才知道,爷爷的“土检测”
不是瞎蒙,是祖辈传下来的本事。
这些年用化肥用惯了,倒把这些土法子忘得一干二净。
他想起马春花说的,县土肥站的专家也提倡“看苗施肥”
,说老辈人的经验里藏着科学。
“那现在咋办?”
三秒问。
爷爷把土撒回菜地里,拍拍手上的灰:“找些黄豆饼、芝麻渣,酵了往地里撒,比化肥养地。
再把玉米秆粉碎了翻进去,让虫子、微生物帮忙啃啃,土就慢慢壮实了。”
这话正合了县土肥站的建议。
专家说缺氮可以补有机肥,秸秆还田是最好的法子。
三秒心里又热又愧,热的是爷爷的法子跟科学不谋而合,愧的是自己之前还觉得这些是老古董。
“明儿我就组织人拾秸秆,再去镇上买些豆饼。”
三秒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您老到时候再给把把关?”
爷爷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只要你不嫌我啰嗦。”
傍晚收工时,三秒把爷爷的土法子跟合作社的人说了。
王老四蹲在地上,用树枝划拉着土:“难怪我家的萝卜长得跟手指头似的,原来是土没劲了。”
李寡妇也说:“明年咱多种点紫云英,那东西不是能肥地吗?我娘家那边老辈人都这么干。”
月光爬上望海坡时,三秒还在地里转悠。
他抓起一把土,学着爷爷的样子搓揉,灰白的土末子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他忽然明白,所谓的“土检测”
,哪是什么魔法,不过是老辈人守着土地,一天天看、一天天摸,把日子熬成了经验。
这些经验像地里的根,看着不起眼,却牢牢扎在泥土里,连着一辈辈人的生计。
第二天一早,合作社的人就忙活起来。
有的拾秸秆,有的砸豆饼,爷爷拄着拐杖在地头指挥,声音洪亮得很。
三秒看着老人弯腰捏土的背影,忽然觉得那把土在爷爷手里,就像医生手里的听诊器,能听出土地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