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空气像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闷。
赵老板的手指在计算器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按下去,只是把烟盒捏得皱巴巴的。
七毛五,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
他的声音带着点最后的坚持,金表的反光在土豆堆上晃来晃去,你们要是还不松口,我只能再去别的合作社看看。
陈老五蹲在门槛上,烟袋锅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紧绷的侧脸。
赵老板,不是我们不松口。
他磕了磕烟灰,你尝尝这生土豆。
说着从筐里拿起一个,用指甲掐开,沙瓤里的黄纹像蜜饯里的糖丝,这品质,七毛五真不挣钱。
三秒正在给市展销会的联系人消息,屏幕上还停留在沙瓤土豆甜度12的介绍页。
我们已经跟市展销会报了名,下周就能参展。
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放,语气平静,到时候价格说不定还能更高。
赵老板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知道展销会的分量,真要是在会上打响名气,自己再想拿低价货就难了。
展销会哪那么容易出成果?他哼了一声,来回运费、展位费,又是一笔开销,最后能不能卖出去还不一定。
李大叔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像是在给这场僵持伴奏。
咱算过账,展销会的费用平摊到每斤土豆上,也就五分钱。
他把算盘往赵老板面前一推,就算卖八毛,也比给您七毛五强。
王二婶端来的绿豆汤已经凉透了,没人动。
窗外的麻雀在槐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吵得人心烦。
赵老板掏出烟,刚要点,仓库里的座机突然响了,叮铃铃的铃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三秒接起电话,喂,您好,扎根合作社她的声音顿了顿,眼睛慢慢亮起来,张老板?哎,您好您好对,我们的沙瓤土豆丰收了价格?八毛一斤,保证是望海坡的沙壤土种的您要多少?两万斤?能行!
她一边说一边往纸上记,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清晰可闻。
您派车来拉?太好了,明天上午能到吗?我们提前给您装袋好嘞,咱明天见!
挂了电话,三秒把纸条往桌上一拍,上面写着邻县张老板,两万斤,八毛,明天拉货邻县的张老板,去年在市农博会上认识的,做农产品批的,专做精品菜。
她看着赵老板,语气里带着点轻松,他说咱的土豆能进高端市,八毛很划算。
仓库里静了一瞬,只有李大叔的算盘地响了一声。
赵老板的脸沉得像要下雨,捏着烟的手指关节都白了。
他知道这个张老板,在邻县做了十几年批,渠道比自己还广,既然他肯出八毛,说明这土豆确实值这个价。
你们赵老板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张胖子的名字,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拨出去。
陈老五突然笑了,往灶房走:我去烧点热水,给张老板的司机准备着。
他路过赵老板身边时,故意放慢了脚步,赵老板要是还想再考虑考虑,我们先忙着给张老板备货了。
等等。
赵老板突然开口,把烟往地上一扔,用脚碾灭,七毛五,我现在就签合同,再多加五千斤,一共两万斤,今天就能装车。
他的语气里没了刚才的傲气,带着点急促,运费我自己出,不用你们送。
三秒和李大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赵老板早这样不就完了?李大叔拿起纸笔,我这就拟合同。
但我有条件。
赵老板补充道,你们得保证,给我的货和给张老板的一样,不能以次充好。
放心。
三秒指着土豆堆,都是望海坡同一批收的,随便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