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的声音,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嘶哑的、决绝的咆哮,在萧瑟的河风中回荡,竟短暂地压过了远处人群的恐慌与骚动,也压过了那不祥的、哗啦啦的水流声。
“那就用人来填!”
这五个字,带着一股原始、野蛮,却又悲壮到令人心悸的力量,砸进了刘备的耳朵里。
刘备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单膝跪在泥水里的三弟。
张飞的头盔早已不知甩到了哪里,乱被汗水和泥浆黏在额角,那张往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憨直豪迈的黑脸,此刻竟透出一种神圣而狰狞的光。
他的环眼,不再是铜铃,而是两团燃烧的、即将焚尽一切的烈火。
这不是平日里那个咋咋呼呼、动不动就要跟人拼命的莽撞汉子。
这一刻,跪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决心用自己的血肉去填补天之裂痕的战士。
“大哥!”
张飞见刘备不语,又是一声嘶吼,他挺直了腰杆,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捶在自己胸甲上,出“咚”
的一声闷响,“给俺三百精兵!
俺亲自带队跳下去!
三百人不够,就三千人!
我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用我们的身体,筑成一道人墙!”
他的声音,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恐慌和绝望,在某些时候,会催生出懦弱与溃逃,但在另一些时候,当它被逼到极致,便会酵成一种名为“勇气”
的毒酒。
张飞的话,便是那滴入酒坛的烈性酵母。
“将军!
算我一个!”
“我也去!
不就是一条命!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对!
跟洪水拼了!
堤在人在,堤毁人亡!”
最先响应的,是张飞身后的那些亲卫。
他们本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死亡对他们而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毫无意义地死去。
现在,张飞给了他们一个意义。
一个足以名留青史,足以让后人传颂的,壮丽的死法。
“愿随将军,与大堤共存亡!”
“与大堤共存亡!”
一个士兵吼出了声,紧接着,是十个,一百个。
那刚刚还因恐慌而骚动的人群,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那些逃跑的民夫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这里。
他们看见,那些身披铠甲的士兵,那些平日里或许还会欺压他们的兵痞,此刻却一个个挺直了胸膛,脸上带着一种他们看不懂,却能感受到的决然。
“锵!”
不知是谁,第一个拔出了腰间的环刀,高高举起。
“锵!
锵!
锵!”
清脆的金属摩擦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数以千计的士兵,自地向前靠拢,他们围在张飞和刘备的周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阵,无数刀剑,如一片倒生的钢铁丛林,在昏黄的夕阳下,闪烁着森然的光。
他们的吼声,汇聚成一股惊人的声浪,冲天而起。
“愿与大堤共存亡!”
这不再是绝望的哀嚎,而是一曲用生命谱写的战歌。
刘备的身体,在这股声浪中,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的脸,白得像纸,那双仁德的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只在眼眶里疯狂地打着转。
他看着跪在身前的三弟,看着周围那些神情激昂、视死如归的将士。
这些人,都是他的兵。
是他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立足徐州的最大倚仗。
他爱惜他们的性命,胜过自己的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