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矿脉上的阴影
章程签订后的黑山寨,仿佛一位大病初愈的病人,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体内沉疴未去,气血两亏,需要漫长而小心翼翼的调养。
官府的监矿队,这支由黑山县衙派出的、身着皂衣、挎着腰刀的队伍,如同一群不请自来的郎中,带着审视和挑剔的目光,驻扎在了黑山镇。
他们与寨子派出的三名“协理”
——经验丰富的岩叔、心思缜密的桑伯,以及一位年轻但稳重的猎户阿强——维持着一种脆弱的、例行公事般的接触。
每日的交接,都像是一场无声的角力。
监矿队的头目,一个名叫钱三的矮胖汉子,脸上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混杂着轻蔑与贪婪的笑意。
他会慢条斯理地核对账目,用指甲在算盘上拨弄出刺耳的声响,然后抬起眼皮,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对岩叔说:“岩老哥,今日的产出,还是老样子。
这矿脉贫瘠,你们寨子这‘协理’的差事,也是辛苦钱,拿去吧。”
他所谓的“老样子”
,便是那被层层克扣和“折算”
后,已大打折扣的收益。
章程上白纸黑字写明的“两成”
,到了实际分时,经过“运输损耗”
、“提炼成本”
、“上缴税赋”
等等名目的盘剥,最终落到寨子手里的,连一成都不到。
而且,这些收益大多不是现银,而是以盐、铁器、布匹等实物形式支付。
这些官府统一采买的劣质货,其价值又被刻意压低。
一包掺了沙子的盐,能抵得上三斤上好的井盐;一把钝得连木头都难砍断的铁刀,却被算作了一把精钢好刀的价钱。
岩叔和桑伯每次据理力争,钱三总能从怀里掏出一本卷了边的《矿务律例》或是某位大人签的手令,用官腔官调搪塞过去。
“岩老哥,桑先生,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矿产出路,需依官道;物资折算,需依市价’。
我们这都是按规矩办事!
能给你们这些,已是抚台大人和刘师爷天大的恩典了!
莫要不知足!”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他手中的那本册子,就是天道纶音。
更令人不安的是,寨民们逐渐现,那些被允许进入矿区和周边活动的官府人员,并不仅仅在挖矿。
他们中似乎混着一些行为古怪的人。
这些人不像普通矿工或监工,他们穿着干净的布衫,神情严肃,手里拿着与胡工匠的罗盘、皮尺截然不同的、更加精巧甚至诡异的仪器。
有的仪器是一个黄铜打造的、刻满细密刻度的圆球,有的则是一根能随着地下某种力量而微微颤动的指针。
他们常常避开人群,在不属于开采区的山林间偷偷摸摸地测量、记录着什么,时而交头接耳,时而对着地图指指点点。
寨子的巡山队队长,一位名叫石头的壮汉,将这些情况报告给了阿木。
他语气凝重地说:“阿木,我带人远远跟着他们看过。
他们去的方向,都是黑风涧的边缘,有些地方,连我们老猎户都很少去。
他们不像是在找矿,倒像是在……在给大山把脉。”
“把脉?”
阿木心中一凛。
“是啊,”
石头点点头,脸上满是困惑,“他们会在地上插上一些小旗子,用那些怪东西对着旗子看半天,然后在本子上画些谁也看不懂的符号。
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他们半夜里,提着灯笼,试图靠近黑风涧的入口。
我们立刻鸣锣示警,他们才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了。”
阿木听完,心再次被提到了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