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致徐阶。
语调依旧是惯常的谦恭谨慎:
“阁老钧鉴:下官昨日惶恐拜别,回府细思阁老所言‘国事为重,自当以大局为重’,如醍醐灌顶。
高大人处亦已明晓厉害,深知税案为急务。
然……下官今日又闻,高府中人于吏部、都察院等处奔走益急,言语间似有指证阁老‘旧党案’遗留未清之意,恐其不甘蛰伏,欲借税案之机,混淆视听,罗织构陷,挟海青天刚正之威行排除异己之实!
情势险恶,下官虽人微言轻,已恳切进言殿下,然……还请阁老万万留意!
南直隶税赋关乎国本,亦关乎阁老清名,下官以为,若能以雷霆手段助海瑞查清积弊,一解民悬,既彰阁老定鼎之功,亦绝小人攀诬之隙……”
信中没有一句提及昨日在裕王府的惊魂,字面上仍在强调税案紧要,高拱跋扈。
但核心意思极其阴狠:高拱已决心借海瑞查税案的机会,翻查严嵩倒台后徐阶势力在清算过程中可能留下的污点,目的就是要扳倒你徐阶!
而阻止的办法,就是让徐阶在税案上抢在高拱之前,以雷霆手段做出成绩,堵住悠悠之口,更要堵死高拱翻旧账的路!
这无异于将徐阶逼入墙角,要求他必须在税案中表现得比高拱更狠、更绝,才能自保。
同时,也将徐阶的视线从表面的税赋,更深地导向了政治斗争的残酷本质,诱导徐阶主动去破坏“休战”
的局面——只要他动了,就正入裕王彀中。
第二封,致高拱。
笔锋截然不同,充满激愤与警示:
“高公台鉴:申某顿百拜!
前日元宵深谈,高公之言犹在耳畔,‘社稷为重,公私分明’。
然!
下官今日甫一回府,便有风声入耳:徐府门下吏科给事中王某某、户部主事李某等人,连日密会不休,似在紧急梳理南京、苏州近十年税赋调拨卷宗,尤重往年因灾拖欠、由阁老亲笔批复‘暂缓’或‘蠲免’之项!
其意昭然若揭!
彼辈阴险狡诈,分明欲将税案之天火,引燃至高公您昔日于户部革新章程、严令清缴积欠时所留之旧痕,以此构陷高公为‘盘剥苛刻,逼民致乱’之恶!
值此海青天临境之际,徐党此计歹毒至极!
下官愤懑难平,已冒死向殿下明言其中构陷之险!
高公忠直磊落,为社稷呕心沥血,岂容宵小如此污蔑?下官斗胆进言,与其坐待彼等织罗成网,高公当即刻以户部旧档与革新条陈为凭,主动向海瑞阐明当年举措皆为国为民,账目清白昭然!
更要严查徐党蠲免款项之中,恐有上下其手、侵吞国帑之弊!
公理正义,自在人心,然防小人之心不可无啊!
!”
这封信将矛头直指徐阶:他们在翻旧账,目标就是你高拱!
他们要在海瑞查案时把你打成苛政虐民的罪魁祸,甚至要牵连你的门生故吏!
唯一的生路,就是你高拱必须立刻行动起来,拿出确凿证据自证清白,更要主动出击,深挖徐阶当年批的蠲免缓缴项目中可能存在的贪墨问题,把“盘剥百姓”
的脏水反泼回去!
这不仅是在告诉高拱徐阶已经开火,更是在点燃高拱那一点就着的冲天怒火,逼着他立刻拿起武器反击——所谓“搁置争端”
将成为一句空话。
这两封信,如同两支淬了剧毒的箭,直射向本就紧绷如弦的徐高二府。
申时行在信中扮演的,依旧是一个忠心奔走、冒死报信的“中间人”
角色,甚至在两封信中都提到自己已向裕王“明言”
或“进言”
,将裕王塑造成自己行为的支撑和后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