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掉在地上。
他这才注意到蔡锷方才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
备马!
"
唐启一把扯开勒得他喘不过气的领口,“老子倒要看看,这乱世里还藏着多少活菩萨!”
暮色像打翻的墨汁漫过山峦时,唐启一行人终于赶到桂林城外的瑶寨。
远远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哭声,寨口的老樟树上挂满了红布条,在风里飘得像一面面血色的旗帜。
"
班妈妈就住在那。
"
带路的瑶族青年指着半山腰一座歪歪斜斜的吊脚楼。
唐启眯起眼睛,看见竹楼外晾晒的尿布像万国旗似的挂满了走廊,几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正手忙脚乱地熬药。
踩着吱呀作响的竹梯上楼,浓重的药味混着米粥香扑面而来。
昏暗的油灯下,竹床上躺着个瘦小的老妇人,花白的头挽成瑶族特有的盘髻。
最让唐启心惊的是,屋里墙角居然整整齐齐躺着几十个熟睡的娃娃,像一窝互相取暖的雏鸟。
"
蔡司令来了?"
老妇人挣扎着要起身,枯枝似的手腕上还挂着个正在吃奶的婴儿,“恕老身咳咳不能全礼”
唐启单膝跪在竹床前,这才看清被褥上补丁摞补丁的痕迹。
床头的矮桌上摆着半碗野菜粥,旁边账本密密麻麻记着某年某月某日,收留某某孤儿,某某捐米三斗。
"
班妈妈,"
唐启嗓子眼紧,“政府不,我们西南军委会”
老妇人突然笑了,缺了门牙的嘴像个黑窟窿:"
大人莫说官话。
这些娃娃的爹娘,有的是被洋鬼子杀的,有的是跟着孙先生闹革命没的。
"
她吃力地摸出个褪色的蓝布包,“这是他们的生辰八字老身怕是熬不过今晚了还望将军们对他们妥善处置。”
布包摊开的瞬间,唐启的眼泪终于砸在了竹地板上,两千多张黄纸片,每张都用工整的小楷写着姓名生辰,有些还别着缕胎。
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个穿着各色补丁衣服的年轻人冲进来,领头的瘸腿后生"
扑通"
跪下:"
班妈妈!
我们接到信就从柳州赶回来了!
"
唐启这才注意到他们胳膊上都系着白布条,分明是戴孝的打扮。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手指颤抖着划过这些年轻人的脸庞:"
阿牛、石头、招娣都长这么大了"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帕子上沾着刺目的鲜血,“记住你们要像亲兄弟姐妹”
油灯"
啪"
地爆了个灯花。
等唐启回过神来,老妇人的手已经凉了。
那个吃奶的娃娃突然哇哇大哭,像是感应到什么。
屋外不知何时跪满了闻讯赶来的"
孩子们"
,有穿长衫的教书先生,有挑着货担的小贩,甚至还有几个胳膊上缠着绷带的士兵。
唐启站在吊脚楼的竹廊上,望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灯火。
蔡锷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轻声道:“班妈妈收养的第一个孤儿,是戊戌年谭嗣同就义后,他府上奶娘的孩子。”
夜风里飘来孩子们唱的瑶族送魂歌,调子哀婉得让人心碎。
唐启突然想起白天军营里那个叫小枣儿的丫头,想起她脏兮兮的小手里捧着的麦芽糖。
他摸出怀里那份被汗水浸湿的《西南八省新政纲要》,在"
抚恤条例"
那一页重重画了个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