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走出永和宫时,天边刚泛起灰白。他披着外袍,脚步沉稳地往乾清宫去。昨晚下的命令已经传遍各宫——所有穿灰衣的杂役暂停上岗,待查实身份才能复工。这事不能拖,哪怕庆功宴就在今日午时。
乾清宫前灯笼还亮着,守门太监见他来了,低头行礼。胤禛没说话,直接进了东暖阁。康熙还没到,殿内只有清悦坐在案旁,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在看。
她抬头看了胤禛一眼。“你来了。”
“嗯。”胤禛坐下,“人都安排好了?”
“安蓉刚回话,六尚局都贴了告示,各宫值房也收到了令条。”她把名单递过去,“这是今天要上宴的官员名册,你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人。”
胤禛接过扫了一眼,摇摇头。“皇阿玛定的,我不插手。”
清悦收回去放在一边。“你也别太绷着。今天是庆功的日子,脸上总得有个笑模样。”
胤禛没回应。他知道这不只是个庆功宴,更是定调子、稳人心的一场局。昨夜他还看到西夹道墙根的新脚印,现在宫里表面平静,底下未必安稳。
日头升起来后,钟鼓齐鸣,庆功宴正式开始。文武百官按品级入座,殿内摆满酒席。康熙坐在主位,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举起杯,声音不高却清晰。“此次平乱,多亏上下一心。朕在此,先敬诸位一杯。”
众人起身同饮。
接着,内侍宣读诏书。里面提到清悦“临危不乱,调度有方”,又说胤禛“统协外援,稳守防线”。两人依次上前谢恩。
清悦跪下时说:“此非臣一人之功。若无皇上圣断,若无四阿哥在外联络各方,若无百官昼夜值守,何来今日平安?”
康熙看着她,点头。“你能记着众人辛苦,很好。”
胤禛也上前领赏。他没有多言,只说了一句:“儿臣但尽本分。”
康熙盯着他看了几息,才道:“坐吧。”
宴席继续,丝竹声起,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可胤禛吃得很少,目光时不时扫过殿角。那些穿灰衣的杂役都被换下了,现在端茶倒水的都是尚宫局派来的老宫人。
清悦也不怎么动筷。她注意到康熙喝了两杯酒后就停了,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想事。
酒过三巡,歌舞正盛时,康熙忽然放下杯子,开口:“今日能胜,侥幸耳。”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安静下来。
他继续说:“敌已入宫腹地,火器藏于暗巷,密信通于内廷。朕坐镇乾清五十年,竟不知身边已有裂痕。”
没人接话。
清悦缓缓起身。“皇上所言极是。宁常在宫中账目混乱,银钱流向宫外亲戚,其下人李五失踪三日无人上报。内务府名册造假,人员进出审查松懈,这才让奸人有机可乘。”
胤禛也站出来。“前线缴获的火铳,有工部去年报废的型号。这些东西本该熔毁,却流到了叛军手里。监管缺失,责任难逃。”
康熙闭了闭眼。“你们说得对。这一仗打得赢,是因为我们提前察觉,也因为运气好。可下次呢?”
殿内一片肃静。
清悦说:“臣建议,今后每季度核查一次宫人身份,重点区域实行双签准入制度,任何人出入都要两人同行、签字留档。”
康熙睁开眼。“准了。”
“另外,”她继续说,“内务府账目应由御前暗线独立稽查,不再经由常规流程报送。以防有人层层掩盖。”
康熙沉吟片刻。“也好。这事你牵头办。”
胤禛这时开口:“儿臣愿协理整顿禁军轮值制度。冒名顶替之事绝不能再有。”
康熙看他一眼,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你能主动担责,朕心甚慰。”
宴会的乐声早已停下。原本欢庆的场面,此刻像一场朝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