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所有的恍惚与震撼在瞬间被收敛进眼底最深处。
他站起身,水袖自然垂落,即便内心已是沧海桑田,外在的仪态却依旧是那个名震北平的邵老板,从容不迫,风华入骨。
“这就来。”
帘幕掀开,锣鼓声骤然放大,扑面而来的是满堂宾客的热浪与茶香。
红布之上,灯光灼热。
他踩着熟悉的台步,云手,转身,水袖划出圆润的弧线,开口唱道:
“海岛冰轮初转腾——”
嗓音清亮婉转,一如往昔,瞬间压下了场内的嘈杂,引来满堂喝彩。
然而,他的目光却如同精准的箭矢,穿透晃动的光影与喧嚣的人声,直直射向二楼那处雅座——
在那里,一群穿着军校制服的年轻男子正嬉笑谈论着,而被他们簇拥在正中间的,正是段明昭。
——十九岁的段明昭。
军装笔挺,肩章上的金穗闪闪发亮,帽檐下眉眼凌厉如刀,却尚未被后来的沉郁与痛楚所侵蚀,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被朋友打趣时强绷着的、略显青涩的恼怒。
鲜活,明亮,带着未经世事的骄纵与纯粹。
真好。
邵庭心中默念,一股酸楚与狂喜交织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又被强行逼退。
他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含蓄地若有似无地扫过,而是刻意近乎大胆地,将一个眼风精准地抛了过去。
水袖翻飞间,他眼尾那抹绯红愈发灼目,唇角的笑意不再是似有若无,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直白的指向性,隔着满堂宾客,牢牢锁定了段明昭。
——我在看你。
——段明昭,你看到了吗?
段明昭显然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注视。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薄红,下意识想避开这视线,却又像被什么钉住,眼神里透出几分困惑与不易察觉的慌乱。
台上的邵庭,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百感交集。
演出结束,后台一如预料地热闹起来。
赵常之等人果然推搡搡着面色不虞的段明昭挤了进来,嬉笑着说要见见名动北平的邵老板。
邵庭这次没有慢条斯理地卸妆。
他只洗去了脸上的浓墨重彩,露出清俊的本来面目,身上那件绣满海棠的贵妃戏服却未换下,水袖逶迤,更衬得他眉目如画,有种介乎男女之间的惊心动魄的美。
他看着被推到面前的、还有些别别扭扭的段明昭,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戏子”身份的轻视与不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胀得发疼。
我知故人万千心事,历经生死。
故人却视我如陌路。
邵庭微微侧身,水袖似无意般从段明昭的军装袖口扫过,带来一阵极淡的海棠香。
他抬眼,目光里盛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轻声吟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段明昭显然没听懂这突如其来的唱词,眉头皱得更紧:“你在唱什么?”
邵庭看着他全然不解的模样,忽然觉得命运如此弄人。
他抬手,指尖极快地拂过自己的眼角,拭去那一点控制不住的湿意。
“这是《牡丹亭·惊梦》里杜丽娘的唱词。”他声音微哑,解释道:“她游园惊梦,对梦中虚幻的柳梦梅一见倾心,醒来后怅然若失。”
他顿了顿,目光幽深地望向段明昭,一字一句,轻得像叹息: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大抵不过是,我知君,而君不知我。”
段明昭愣住了。
他本该厌恶这种故弄玄虚、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