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一月二十七日,子夜。澳门半岛沉睡在殖民风格的建筑群与潮湿海雾交织的静谧中,只有零星的葡人巡逻队皮靴踏过碎石路面的声响,偶尔划破这片脆弱的宁静。然而,在“沈氏侨批信局”那间被书籍与卷宗淹没的二楼密室内,空气却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账房”沈文渊端坐在红木书桌后,金丝边眼镜的镜片反射着桌角那盏绿罩台灯幽冷的光晕。他那双惯于拨弄算盘、评估风险的手,此刻正平放在一份刚刚由信鸽送达的、译写于薄如蝉翼的密写纸上的情报原件上。黛坐在他对面,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中擂鼓般跳动的声音,混合着窗外远处海浪不知疲倦的、低沉的呜咽。林婆则如同融入背景的阴影,静立在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旁,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黛与沈文渊之间逡巡。
“陈姑娘,”沈文渊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往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般的冷硬,“启程前的最终核查。这关乎你的生死,亦关乎‘星火’网络的安危。”他将那份情报轻轻推向黛。“这是三小时前,从香港传来的最高优先级警示。”
黛深吸一口带着陈年纸墨与霉变气息的空气,伸手接过。情报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显然是在极度危险的环境下仓促写成:
“‘算盘’(程海颐)彻底失控。其因未能提供‘海洋女神’号关键证据,已失杉田信任,恐遭清算。为自保,其正疯狂咬噬所知一切,试图向东京方面直接证明价值。重点:其已推测黛与‘同善堂’后之古老网络有关,并可能凭借残存记忆,试图逆向破解‘永和’杂货铺之关联。另,杉田内部处境微妙,其异常放行行为已引起东京特使注意,监视加强,能动性大幅受限。最后通道(指黛之新身份及滇缅路线)暴露风险,评估升至‘高危’(等级:深红)。建议:立即终止或极端修正原定转移方案。”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刺入黛的神经。程海颐这条毒蛇,在绝望的反扑中,竟真的隐约嗅到了“守夜人”最外围的脉络!虽然“永和”铺子只是庞大网络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节点,且早已启动紧急预案切断了多数联系,但任何一丝被顺藤摸瓜的风险,在“账房”的评估体系里,都是不可接受的。而杉田这枚曾经可能产生微妙作用的棋子,也近乎失效。
“你看到了。”沈文渊的声音将她从瞬间的冰寒中拉回,“原定的、通过‘友善商人’车队混入滇缅的‘丙-七号’路径,失效概率已超过百分之九十。继续执行,等于自投罗网。”
一股浓重的失望与焦虑攫住了黛。滇缅边境,那处与西南星图传承相关的“星火”秘藏点,是她新使命的起点,也是她内心急于奔赴的、能让她切实为白鸽未竟事业贡献力量的方向。
“难道……没有其他路径了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路径,永远有。”沈文渊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叩击命运的闷响,“但代价不同。‘账房’的职责,便是在所有可能中,计算出风险与收益比最优,或至少是可接受的那一条。”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全新的、材质特殊的防水地图,在桌上铺开。上面以不同颜色的、会随时间缓慢变淡的隐形墨水,标注着数条蜿蜒曲折的路线。
“现有三条备选路径,需你知悉,并由‘账房’进行最终评估裁决。”沈文渊的语气如同在进行一场军事推演,“甲-三号路径: 转向粤北山区,利用当地错综复杂的宗族势力与地形周旋。优势:远离程海颐主要活动范围,易于隐藏。劣势:补给困难,与主要‘星火’节点距离遥远,后续任务衔接周期长,且山区亦有土匪与日军小股部队活动,不确定性高。”
“乙-一号路径: 冒险返回香港,利用杉田部门内部目前的混乱与猜忌,以及他最不可能预料我们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