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法国梧桐的枝叶,在福煦路的人行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圣玛利亚女中的放学钟声悠扬飘荡,身穿藏青色校服、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出校门,空气中瞬间充满了少女们特有的、轻快而略显嘈杂的谈笑声。在这片几乎凝固了租界安宁时光的画面里,林曼芝抱着几本厚厚的书籍,微微低着头,沿着熟悉的路线走向申报馆方向,准备开始下午的实习。她的心情混合着学业结束后的松弛和对工作的期待,以及对这座巨大都市既感熟悉又觉疏离的微妙情绪。
对绝大多数女学生而言,这只是一个寻常的放学午后,谈论的是学业、电影明星和周末计划。对偶尔路过、目光扫过这群青春身影的男人们(包括一些暗探),她们是租界繁华与安宁的一道风景线,值得欣赏却无需深究。对潜伏在街角烟摊后的特高课眼线,他的任务是监视可能出现的异常人物,而非这些背景板一样的学生。而对隐藏在另一侧书店橱窗后的肖衍而言,他正将一场关乎情报网络存亡的首次测试,押注在这片看似最不可能、也最不引人注目的青春浪涌之中。
“阳台茉莉”信号经过死信箱二次确认,确系“深蓝”发出,指明的交接物品是一卷超微缩胶片,内容至关重要且紧急。然而,常规的成年交通员渠道因码头风波后监视加强而风险骤增。“账房”提出了一个极其大胆且冒险的方案:启用一条全新的、从未使用过的“休眠”线路——代号“小山雀”,即林曼芝。理由冷酷而现实:她的学生身份和申报馆实习生背景是完美的掩护,几乎不可能被纳入重点监控范围。这是她第一次任务,也是一次残酷的测试。
林曼芝对此一无所知。她今日的装束与往常并无二致,只是胸前别着一枚不起眼的、做成蝴蝶兰形状的白色胸针——这是“账房”通过报社内部渠道,以“欢迎实习生的部门小礼物”为由送给她的。她只觉样式别致,心中还有几分欢喜。她步伐轻快,带着学生特有的、略微跳跃的节奏。她的内心世界相对单纯,仍充斥着对新闻理想的憧憬和对社会不公的朦胧义愤,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为一枚被悄然推出的棋子。然而,在她温和的外表下,有着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柔韧和关键时刻的镇定,这或许是“账房”敢于启用她的深层原因。
那枚蝴蝶兰胸针的花蕊部分,被巧妙地镂空,内嵌着一块体积不足小指甲盖四分之一的超微缩胶片。传递方式设计得看似偶然:一名扮演成盲人卖报者的我方人员(“墨鱼”的助手),将拄着探路杖,在预定点位“不小心”与林曼芝发生轻微碰撞。碰撞的瞬间,林曼芝胸前的蝴蝶兰胸针将被快速取下,同时另一枚外形完全一致的普通胸针将被别回原处。整个过程将在不到两秒内完成,依靠的是极致的熟练度和人群的瞬间遮挡。
启用“小山雀”的逻辑建立在逆向思维上:最高明的隐藏是彻底融入背景。所有敌方监控逻辑都基于对“可疑成年人”的筛查,几乎不会对一名普通女学生投入注意力。优点:极度隐蔽,意外性强,成功率可能更高。风险:林曼芝本人毫无经验,一旦出现意外,其反应不可控,且可能意味着一位无辜者被卷入并牺牲。这是一个在极端情况下,用“不可预测性”来对抗敌方“经验模式”的赌博。
没有对话。只有肖衍通过高倍望远镜,从书店二楼紧盯着每一个步骤时,自己几乎凝滞的心跳声。以及,“盲人卖报者”内心重复了无数遍的操作流程指令。还有林曼芝被碰撞后,那一声下意识的、充满歉意的轻呼:“哎呀,对不起!”她的语气自然,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礼貌和一丝慌乱,完美符合其身份特征。而“卖报者”则嘟囔着含糊的道歉,迅速融入人流消失。整个过程自然得如同街头上每分钟都在发生的微小意外。
1941年的上海租界,圣玛利亚女中这样的教会学校是许多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