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像只任性的鸟般飘忽不定,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我甚至在想,是不是连宇宙都厌倦了我,是不是我的死期已到。而里根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可我们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对峙状态。我把那把沾着黄色脓液的刀踢到手边,朝他掷了过去。里根现在完全不怕我了,甚至懒得躲开,任由刀刺入他的膝盖。他一瘸一拐地朝我逼近,可我知道,我已经赢了 —— 屋顶上,只剩下妈妈一个人了。
我咧嘴一笑,即便他挥剑朝我砍来,长剑劈断我的长矛杆,我也只来得及向后跳了一小步。我调整握姿,从他身边冲过,用力捶打着他膝盖上的匕首。我的嘴唇沾满鲜血,却依旧微微上扬 —— 他转过身刺向我,把我的脚钉在了泥土里。随后,里根戴着盔甲的拳头砸中了我的头,我猛地抽回脚,能感觉到脚趾被切断,却还是勉强稳住了平衡。我咬紧牙关,即便下巴在颤抖。妈妈的生命气息还在屋顶上,一动不动。
她是要让我死吗?就因为我是渡鸦之血拥有者?就因为我搞砸了事情,害得德克丧命、杰克逊重伤、斯蒂奇一直发抖?就因为我一次次让她失望?就因为我不是个好儿子?还是因为,我从来都不是她的儿子?
我看到一把剑朝我的脖子劈来,下意识地向后缩,可已经太晚了。我抬起手,想减轻这一击的力道,这时,某种陌生的本能突然充斥了我的四肢。剑的轨迹没有变慢,技巧也没有变差,可我突然能预判它的走向了。
我抓住了剑刃。但我并没有在意这个动作。
你身边的人都在移动: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叔叔、阿姨、表亲。白天的劳作结束后,你们的蒙古包大得能遮住整片星空。可过了一个月、一周,或是一天,蒙古包就会被拆掉,一切又要迁移 —— 蒙古包要挪,牛羊群要挪,家人也要挪。“现在,神明要移动了。” 大人们都会这么说,“我们也必须跟着走。”
我失神的瞬间,里根趁机从我手中夺过剑,再次朝我挥来。我下意识地后退,避开了攻击。妈妈的生命气息占据了我的全部注意力,我和她之间的意识通道豁然打开。
你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你的牲畜。马赋予你速度,让猎手能带回兔子和鹅;猛禽赋予你锐利的眼睛和利爪,既能警惕危险,偶尔还能抓回啮齿动物;狗会保护你和牲畜;羊能提供羊毛、羊奶和奶酪。你有一只最爱的母羊,名叫赫蒂,它已经生下了十只小羊羔。每天傍晚,你都会坐在它身边看日落。赫蒂给你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那天是你姐姐的婚礼,你父亲眼神冰冷地宰杀了赫蒂,你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流逝。“这是庆典,” 他说,“我们需要肉。”
疯子的剑划破了我的脸颊,我向后踉跄了几步。我在哪儿?他的长剑又一次挥来,速度快得惊人。我踢起一块砖头,砖头撞上剑身,打乱了他的攻击,我趁机退得更远。
你们和有城墙的村庄交易,换取能存放更久的食物。所有人都暗地里鄙视那些 “城里人”,觉得他们愚蠢又懦弱,你也不例外。可他们的长者更年长,人数也更多。有时,有些村庄会突然消失。“这是神明的旨意。” 所有人都会这么说。可他们还是会来求你父亲做饭 —— 他的厨艺远近闻名,即便他们厌恶你们,也愿意为此付钱。有一次,哥哥带你去交易,你第一次听到 “游牧民族” 这个词。你喜欢这个词,觉得发音很好听。可哥哥严肃地告诉你:“我们是战士,不是游牧民族。” 于是,还没等父母做好准备,他就开始教你战斗。
怎么会这样?妈妈的血一定是沾到我额头了,可是什么时候?在屋顶打斗的时候吗?要是她身上沾了血,我应该会注意到的。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必须把血擦掉。我抬手去擦额头,却被迫挡开那个咆哮着冲过来的男人的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