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的情感,如同沉渣泛起,在这“忘忧”酒的催化下,猛烈地翻腾起来。高翠兰的面容模糊了,取经路上的艰辛远去了,只剩下月宫里那抹清冷孤绝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跌跌撞撞回到自己在灵山脚下那间简陋的禅房。房里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与他这“净坛使者”的名头毫不相称。他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支不知从哪个供奉的国度顺来的、笔尖已然秃了大半的狼毫,又铺开一张微微发黄的符纸——这大概是他这里最接近“纸”的东西了。
墨是现成的,一块劣质的墨锭,用水化开,带着一股烟熏火燎的气味。
他提着笔,蘸饱了墨,醉眼乜斜地看着符纸。五百年前,他位高权重时,也曾附庸风雅,能写几笔还算工整的奏表。可如今,提着这秃笔,对着这黄纸,满腹的话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写起。
“嫦娥……”他低哑地唤了一声,笔尖终于落下。
起初是些杂乱无章的线条,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渐渐地,字迹开始成形,不再是给菩萨的奏表格式,也不是取经路上糊弄师父的敷衍之词,而是心底最深处,被压抑了五百年的,最原始、最笨拙,也最滚烫的痴语。
“月宫冷么?”他写道,“我这里……灵山脚下,也冷。酒也冷……但你的酒,是暖的。”
“五百年前……我不是故意吓你……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你。”
“他们打我……好疼……扔我下界……投了猪胎……我更疼……但比不上……再看不见你疼。”
“我如今……是净坛使者了……有……有俸禄了……虽然不多……但我能养你……”
字迹歪歪扭扭,墨迹淋漓,时而狂放,时而滞涩,语句颠三倒四,毫无文采可言,却字字泣血,句句是从那猪胎污秽的皮囊下,挣扎着掏出来的一颗真心。写到后来,他已是涕泪横流,与墨迹混在一处,斑斑点点,洒满纸笺。
最后,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在纸的末尾,狠狠地划下三个字:
“我想你!!”
笔颓然掉落,在黄纸上滚出一道污痕。八戒力竭,伏在桌上,鼾声大作,沉沉睡去。那封写满了痴言妄语的“信”,就被他胡乱压在臂膀下,墨迹未干。
翌日,清晨。
南天门,金光万道,瑞气千条。
轮值的增长天王魔礼青,正与手下天兵查验往来仙官符箓。忽见一道微弱几乎不可见的清光,自下界灵山方向而来,晃晃悠悠,竟欲直接穿过南天门。
魔礼青眉头一皱,手中青光宝剑微微一震,一道剑气扫出,便将那清光截住。却是一道传讯的普通仙诀,裹着一封……信?
谁这般不懂规矩,往南天门递私信?
魔礼青顺手接过,展开一看。只看了几行,他脸色骤变,虬髯贲张。又看了几行,握着信纸的手已微微颤抖。待到看完,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声如雷霆:
“胆大包天!无耻之尤!!”
周围的仙官天兵都被惊动,纷纷围拢过来。
“天王,何事动怒?”
魔礼青将信纸狠狠一抖,声音传遍四方:“尔等自己看!乃是下界那刚受封的净坛使者猪刚鬣,竟……竟敢私通月宫嫦娥仙子,写下如此淫词浪语,亵渎天庭!此獠恶性不改,合该万死!”
消息如同炸雷,瞬间传遍三十三天。
凌霄宝殿上,玉皇大帝高坐九龙沉香辇,冕旒垂落,看不清面容,但手中那封污迹斑斑的黄符纸,却在微微震动。殿内仙卿噤若寒蝉,唯有千里眼、顺风耳将下界猪八戒醉写情书,以及增长天王如何截获之事,细细禀奏。
“砰!”
玉帝一掌拍在御案之上,整个凌霄殿都为之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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