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丞相府。
与朝会上那肃杀的气氛相比,此刻的书房内更显死寂。
李斯独自坐在案后,面前摊开的并非公务文书,而是一张空白的素帛。
宫灯的光芒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脸庞,那平日里运筹帷幄的从容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悸。
陛下今日在朝堂上的态度,如同三九天的冰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族诛昭孔,是警告;驳回《通则》,是惩戒;而擢升张苍,赋予其“先斩后奏”之权,则是毫不掩饰的撑腰和……对他的不信任!
他深知,自己这次触碰了陛下的逆鳞。
构陷“谋逆”,这是帝王大忌。
陛下没有借此机会将他彻底清算,已是念在多年君臣情分和他过往功绩的份上。
若再不知进退,继续与那张苍明争暗斗,下一个被族诛的,恐怕就是他李斯满门了。
沉默良久,李斯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息中带着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审时度势后的无奈。
他提起笔,开始在那素帛上书写。这一次,他的笔迹不再是以往那种锋芒内蕴、法度严谨的丞相手书,而是刻意放缓,甚至带上了一丝……恳切的意味。
这封信,是写给张苍的。
“张御史台鉴:”
开篇便用了新的官职,姿态放得极低。
“惊闻陈县之事,乃劣吏昭孔勾结外逆,胆大妄为,竟行此构陷之举,离间君臣,其罪当诛!斯身为丞相,御下不严,察人不明,致使宵小之辈蒙蔽圣听,险害忠良,心中惶恐,愧疚难安!”
他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已经变成死人的昭孔和虚无缥缈的“外逆”身上,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前者,为规范地方政令,草拟《郡县法治通则》,本意为求天下治理划一,然思虑不周,条款或有繁冗,几致掣肘能吏,此确为斯之过也。幸蒙陛下圣明烛照,予以斧正,斯感激涕零,定当谨遵圣意,重新斟酌,务求简政便民。”
对于《通则》被驳回,他坦然认错,姿态做得十足。
“今闻陛下委御史以东巡重任,总领三郡,肃清妖氛,此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斯虽愚钝,亦知大局为重。在此谨向御史保证,凡东巡所需,一应粮草、军械、人员调配,但有所需,丞相府必倾力配合,绝无掣肘!望御史放手施为,早靖地方,以慰圣心!”
信的最后,他更是写道:“前番种种,皆因误会与小人作祟而起,望御史海涵,勿存芥蒂。日后朝堂之上,还望能与御史同心协力,共辅陛下,开创万世太平!”
通篇信件,言辞恳切,态度谦卑,将道歉、认错、表态支持融为一体,堪称一篇完美的“政治和解”范文。
写完后,李斯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会授人以柄的语句,这才用上火漆,命心腹以最快速度送往陈县。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被抽空了力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他的长子李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李由在朝中担任郎官,自然知晓今日朝会风波,看着父亲疲惫的神色,他担忧地低声道:“父亲,您……何必对那张苍如此低声下气?他不过是一时得势……”
李斯缓缓睁开眼,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由儿,你还不明白吗?”
李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今日之后,朝中局势已变。那张苍,已非昔日可随意拿捏的县令。他不仅手握实绩,更深得陛下信重,如今更被赐予‘先斩后奏’之权,可谓圣眷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