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县往东百余里,有一处名为“迷雾谷”的隐蔽山谷。
谷内终年被白色瘴气笼罩,水汽在枝叶间凝结成水珠,滴落时发出“嘀嗒”轻响,更有楚地古老的巫术阵法层层笼罩,不仅能隐匿气息,还能制造幻象,便是最老练的猎户也只敢在谷外徘徊,绝不敢踏足半步。
这里,正是项梁及其残部在陈县受挫后的藏身之所。
谷深处的天然石窟被稍加修葺,石壁上挂着简陋的兽皮灯笼,昏黄的光线下,项梁正与几名核心子弟围坐在木案旁。
案上摊着一张粗糙的舆图,标注着楚地旧部的零星据点。
项梁身着素色深衣,虽仍有贵族的雍容,眉宇间却挥之不去的阴郁,眼底的疲惫更是昭示着自颍川兵败、陈县谋划落空后的窘迫。
“依我之见,当务之急是联络九江郡的旧部,那里尚有三千子弟兵可用。”一名络腮胡汉子粗声说道,指了指舆图上的标记,“待兵力集结,再设法营救少主。”
项梁尚未开口,忽然浑身一震,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险些掀翻木案!
案上的竹简散落一地,他却浑然不觉,脸色骤变,豁然转头望向陈县的方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绝对“秩序”意味的力量波动,如同平静海面骤然升起的滔天巨浪,自陈县方向轰然扩散开来!
即便相隔百里,即便有迷雾谷的巫阵隔绝,那力量的余波依旧如同无形的锥子,狠狠刺入他的感知,让他体内传承的楚地巫力都开始躁动不安!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山谷外围那几处由江东巫祝布设的隐匿阵法、迷惑幻象,在这股“秩序”力量扫过后,竟如同被石子搅乱的湖面,泛起剧烈的涟漪!
阵法光芒明灭不定,原本浓郁的瘴气开始稀薄,甚至有几处幻象直接溃散,露出了谷内的真实景象——阵法效力已大打折扣!
“怎么回事?!外围的阵法怎么不稳了?”
“有外力干扰!是秦兵追来了吗?”
石窟外传来子弟们的惊呼,脚步声与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一片骚动。
项梁没有理会外面的混乱,他死死盯着陈县方向,感受着那令灵魂战栗的“秩序”力量,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这股力量,他并不陌生——此前在陈县谋划巫蛊案时,便曾隐隐感知过其雏形,那时还只是微弱的“规则”气息,如今却变得如此浩大、纯粹,且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
“是他……张苍!”项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刻骨的寒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空气突然一阵扭曲,淡青色的烟气汇聚成一道苍老的虚影——正是范增以秘术投射过来的意念分身。
范增的虚影悬浮在半空,银须飘动,脸色同样凝重,他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股弥漫天地的秩序余韵,沉声道:“此等力量……迥异于仙神的缥缈,超脱于巫鬼的阴邪,竟是以律法为根基,国运为引,民心为薪火……梁公,此子已非池中之物!”
“先生也感受到了!”
项梁猛地一拳砸在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石屑簌簌掉落,“你看这谷外的阵法!我族传承百年的巫祭之术,在他这‘秩序’面前,竟有种天然被克制、被排斥的感觉!仿佛他存在的本身,就是为了否定我们赖以生存的规则!”
他喘着粗气,眼中布满血丝,语气满是挫败与不甘:“陈县有他在,便如同铁桶一般!莫说救回籍儿,便是想派暗探靠近打探消息,恐怕刚入陈县境内,就会被这股力量察觉、锁定!陈县……已彻底不可图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