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立时将目光投向了人群当中的赵栓。
赵栓眉头皱了皱,他没有料到申河会当众点他的名字。尽管他对台上的那些罪犯深恶痛绝,可要让他站出来,对本家老爷进行控诉,这还是需要一些勇气的。
他的脚步向后挪了挪,习惯性的怯懦让他犹豫,可这时候的他,忽然回想起前些日子妻子看到粮袋里粮食时的暗淡眼神,想起儿子望着冒着烟气的饭食吞咽口水的饥饿模样。
赵栓迈开了步子,人群自动的为他让开了一条道。
大家沉默着注视着这个汉子,比起台上振臂高呼的申河,和那些不论是行为还是面孔都带着陌生的民兵相比,赵栓这个本地出身,知根知底,且还是赵家宗亲站出来,对他们的说服力更大。
“栓子哥,你说说,你家最后一亩地,换了多少粮食?还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些年,你家还有不少地的,都去哪儿了?”
申河看着赵栓沉默的上台,上前揽住对方肩膀面向观众,大声询问着,同时向后招手,旁边的农庄管事会意,立刻给他递上一份文书。
“地,都卖了!”
赵栓沉闷的声音响起,他抬起头,对上了赵柯那双满是恶毒的眼神,转过头,对上了不停挣扎的赵家管事。
面前的胖管事脸上满是伤痕,身体被绳索捆缚后勒起一层层波浪,里面全是膏脂。
管事看到赵栓冰冷的眼神,身子不由一颤,回以哀求的目光。
“卖给谁了?得了多少钱?”
旁边,申河继续询问,台下的百姓也都望向赵栓,他们都知晓赵栓这个不喜欢说话的老实汉子,众人对他卖完了田地一事都很惊讶。
“三斤半小米.....”
赵栓避开了管事哀求的眼神,微微摇头,沉声回道。
轰.....
众人闻言,当即爆发一阵巨大的喧闹声。
“赵家做事也太绝了吧!?对自家人都那么狠?”
“就是啊,三斤小米,亏他们想的出来,怎么不去抢?”
申河侧耳,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大声问:“多少?”
“三斤半小米!里面还有许多的谷糠、沙砾,也许,不到三斤.....”
赵栓掰着手指,平静的叙说着前事。
前些日子他习以为常的事,今日当众说出来,他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委屈。
就如百姓乡亲们所公认的那般,他从来都是个老实人,不抱怨,不颓废,不懈怠,老老实实在祖传的田地里耕耘,只希望养活那个小家罢了,可现实一次次的冲击,终于将他的家连同那座土屋一齐给摧毁。
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赵栓那冰冷的面庞立时淌出两条水线,泪水滴在木台上,炸开的水珠就像锅里沸腾的谷粒。
“呜呜.....管事说,青黄不接,粮价本就如此,三斤已经是开恩了......”
听着赵栓重复着他的言辞,申河也沉默了片刻,他轻轻拍打着面前汉子的肩膀以示鼓励。
赵栓的失态立即感染了一大片的观众,正如王安所料的那般,在场的百姓,其实大多还是贫农,他们要么无地,要么少地,经历得最多的便是卖地,卖身这一事件。
同样的痛苦经历,让这些人感同身受,他们望着赵栓,好似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那般,回忆起了从前拥有自家田亩的往事,想起了典卖的住宅、田亩、妻子、儿女.....
这里面的人,不少都是赵柯的同姓,但他们并未因为同一宗族的身份而有所例外。
一时间,那些因为身为赵家人而起的袒护心思在现实的打击灰飞烟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