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悦坊”静得像一口沉入深井的铜锅。
展台中央空了。
那口曾被无数人瞻仰、拍照、甚至跪拜过的祖传老锅,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玻璃罩完好无损,警报系统未触发,监控画面里只有一个模糊的黑影,翻墙而入,动作轻如落叶,却直奔陈列厅中央——不碰展品柜,不查资料室,只对着那口铜锅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抱走它,如同接过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使命。
消息尚未外泄,但空气里已弥漫着不安。
陆寒来得最早。
他没叫保安,也没联系警方。
只是蹲在灶台前,手里握着一段烧尽的木炭,在水泥地上缓缓描画。
线条细密交错,勾勒出锅底一圈圈螺旋状的导热槽纹路——那是苏悦生前亲手雕刻的设计图,她说过:“火要听话,得先懂它的脾气。”
萌萌背着小书包赶来时,看见父亲正用指尖一遍遍摩挲地上的炭痕,眼神冷得能冻住整座厨房。
“爸爸。”他轻声唤。
陆寒没抬头,声音低哑:“他们怕的不是锅,是它熬过的东西。”
萌萌站在原地,小小的身体绷得很直。
他知道父亲说的“东西”是什么——是那些曾在锅前痛哭的人,是母亲用一生熬出来的、能让麻木灵魂重新感知悲喜的糖浆;是千万个家庭在深夜灶台边重拾的记忆与勇气。
而这口锅,正是所有故事开始的地方。
“他们会回来的。”萌萌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偷锅的人,不会毁它。他会想弄明白,为什么一锅糖,能让那么多人流泪。”
陆寒终于抬眼看了儿子一眼。
那一瞬,他仿佛从这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苏悦当年站在废墟上宣告“我要重建味觉世界”时的模样。
没有血缘,却有魂魄相承。
与此同时,三百公里外的邻县中学,“味道课”的教室门紧闭。
程远抱着教案站在走廊尽头,听着校长办公室传出的训话:“……影响教学秩序!学生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感性体验’上!”
他没反驳,只是默默记下了每一个反对的理由。
三天后,他发出一封邀请函:请所有家长来旁听下一节实践课。
那天,教室变成了临时作坊。
孩子们用山间采来的野莓、老槐树剥下的内皮、村口古井打上的冷水,亲手熬制属于自己的“记忆糖浆”。
没有标准配方,只有必须讲述的一个故事——关于某一次离别、一顿饭、一个人。
轮到一个瘦弱男孩时,全班寂静。
他说:“我妈走那天,天特别冷。她给我包了顿饺子,馅儿是冰糖碾碎拌猪油。她说,甜能压住疼。可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怕我记住她哭的样子。”
话音落下,班上好几个孩子红了眼眶。
坐在后排的父亲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颤抖。
那是村里出了名的沉默男人,三年没跟儿子说过十句话。
此刻,他摘下帽子,泪水砸在膝盖上,喃喃道:“对不起……爸以为,不提就不痛了。”
第二天,校长亲自来找程远,递上一份申请表:“我想让我们学校,正式加入‘灶苗计划’。”
而在首都议事厅,《感官权益保护法》草案审议进入关键阶段。
苏怜刚做完陈述,便接到紧急通报:匿名举报信已递至监察部门,指控“悦坊”以情绪共感糖为媒介,实施心理操控,涉嫌建立“非法情感训练营”。
舆论瞬间发酵,几家媒体开始质疑项目合法性。
有人劝她解释、辟谣、控诉诬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