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眼了。
可那双眼,已不再是属于一个人的眼睛。
陆寒跪在病床前,双手死死攥着她的手指,指节泛白。
他不敢松手,仿佛一放开,她就会再次坠入虚无的深渊。
三天了,苏悦睁着眼,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雾,目光穿过所有人,落在某个遥远得无法触及的地方。
她的呼吸平稳,心跳规律,可医生查了一遍又一遍,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脑电波图谱上,密密麻麻的波纹如星河炸裂,根本不像人类该有的频率。
“她不是回来了。”白芷站在监护仪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是……变成了什么别的东西。”
病房外,晨光洒落,城市正从沉默中苏醒。
街头巷尾,静音亭残存的能量信号仍在微弱跳动,像是无数颗尚未熄灭的心脏,在低语,在呼唤。
而此刻,这些信号竟与苏悦的脑波完全同步——五千七百二十三个点,精准共振。
她不再只是苏悦。
她是千万人未曾说出口的思念、悔恨、爱意与呐喊的容器。
第三日清晨,护士端来温粥,轻轻喂入口中。
可食物刚触到舌尖,竟无声化作点点金尘,随风飘散。
连续三次,皆是如此。
医生束手无策,营养液也无法维持太久。
“她不吃人间烟火。”白芷忽然抬头,她翻出《祭语实录》残页,指尖颤抖地划过一段古老文字:“声归万口者,不食人间烟火,唯情暖可维持生计(注:原文sustenance直译为维持生计,此处结合语境意译)。”
意思是——当一个人承接了亿万灵魂的声音,她便不能再靠五谷滋养生命。
唯有真挚的情感流动,才能成为她的养分。
白芷立刻行动。
她联系所有曾参与“共语计划”的志愿者,组织轮值陪伴。
第一位进来的是位老奶奶,颤巍巍握住苏悦的手,泪水滚落:“谢谢你……让我孙子听见我说‘爱他’。他走之前,终于笑了。”
那一刻,苏悦的睫毛轻轻一颤。
指尖微动。
白芷屏住呼吸,舀起一勺温粥,缓缓递到她唇边。
这一次,苏悦张口,吞咽。
虽缓慢,却真实。
病房里响起压抑的啜泣。
陆寒闭上眼,喉结剧烈滚动,仿佛有千斤重压在胸口。
他知道,她听得见,感觉得到。
哪怕不能说话,她也在回应这个世界。
与此同时,祖堂深处。
程远带着工程队清理能量残留,探测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
地下三米处,存在巨大空腔。
撬开石板后,一条幽深密道赫然出现,阶梯盘旋向下,墙壁布满苔痕与古老符文。
他举灯前行,脚步沉稳却心绪翻涌。
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中央立着两尊石像——两名少女背靠背而坐,手牵手,口中延伸出细密光丝,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整座城市的浮雕投影。
壁画会动。
画面流转:百年前,祭司姐妹以自身为媒介,将民众被压制的语言之力汇聚成盾,抵御外侵;她们最终消散于天际,只留下一句箴言刻在墙上——
“言非权柄,乃心之桥。桥不断,则城不亡。”
最后一幕定格在现代:苏悦躺在祭坛上,万千光丝从市民胸口延伸而出,汇入她的心脏。
那些光,正是人们心底最深的渴望。
程远浑身剧震。
这不是技术,不是实验,更不是偶然。
这是传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