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宝年间,长安。
崇仁坊毗邻皇城,是勋贵高官聚居之地。
御赐给新晋游骑将军、监军副使李骁的府邸,便坐落于此。
府邸门面并不张扬,朱漆大门,铜环肃静,石狮沉稳。
与周边那些雕梁画栋、仆从如云的府邸相比,甚至显得有些过于朴素。
然而,若有精通军阵或谙熟江湖之道的明眼人细察,便能从这朴素中品出不同的味道。
门口那两名看似寻常的护院,站姿松而不垮,眼神扫视间带着边军特有的锐利与警惕。
墙头不见藤蔓装饰,反而隐约可见防止攀爬的尖锐碎瓷。
若有心人贴近细听,或许能听到墙内传来被刻意压制的沉闷呼喝,那是孙二狗正带着老卒们操练。
府内,迥异于外表的低调。
回廊曲折,并非为了风雅,而是暗合军中障眼之法。
假山石的布置看似随意,实则形成了数个视野死角与埋伏点。
这一切,都出自那位,沉默寡言的独眼老兵之手。
后院,一间门窗紧闭的书房内,炭火在精铜兽炉中静静燃烧,驱散着长安初春尚存的寒意。
李骁卸去了象征官身的绯色公服,只着一身玄色暗纹圆领常服,腰间束着牛皮革带。
那柄形制奇古,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斩机”横刀,随意地放在他手边的紫檀木案上。
刀身沉寂,粗麻布包裹的刀柄处,唯有那枚镶嵌的绿松石,在窗外透入的微光下,偶尔流转出幽光,仿佛沉睡凶兽无意识的呼吸。
老蔫巴垂手立在下方,他如今是府中的管家,面色比在边镇时红润了些,但眉眼间的谨慎与精明更胜往昔。
他将一本账册轻轻放在案上。
“将军,杨国忠所赠的那批江南缭绫,已全部脱手,共得赤金三百两,纹银一千七百两,上等开元通宝五十贯,府中一应日常用度,护卫弟兄们的饷银,以及‘琉璃厂’前期铺设所需的款项,已按杜先生的核算,分别入库。账目在此,请将军过目。”
李骁拿起账册,微微颔首。
杜崇文,那个因不善钻营而科场失意,却对天下大势与钱谷刑名,有着异乎寻常敏锐的落第举子,如今已成为他身边不可或缺的幕僚与书记。
这账目条分缕析,收支明确,显示出此人不仅文笔流畅,于经济实务亦非纸上谈兵之辈。
“崇文,琉璃厂之事,进展如何?”李骁抬眼,看向坐在下首绣墩上的杜崇文。
杜崇文穿着半旧的青色澜衫,身形清瘦,面色尚有些苍白,但眼神沉静,透着读书人特有的执拗。
他闻声起身,拱手一礼,姿态从容。
“回将军,幸不辱命,依托将军提供的资财与老兵的暗中震慑,目前已初步物色并吸纳了三名核心成员,皆是身有牵绊却又各具所能之辈。”
他语速平缓,条理清晰。
“其一是西市‘波斯邸’的少主阿尔罕,其父经营不善,积欠粟特商团巨债,濒临破家。我们帮其暂时稳住债主,他则为我们提供往来胡商的讯息,并利用其家族残存的渠道,设法打通西域的物资采买线路,尤其是将军特别嘱托的‘硝石’、‘精炼硫磺’等物。”
“其二是京兆府一名姓王的刑名书吏,名唤王珂,寒门出身,屡受上官与胥吏排挤,空有才学却郁郁不得志,我们许其一个不受掣肘,施展抱负的前程,他已答应暗中留意府衙内各类文书往来,尤其是涉及边镇军务,官员考评,以及朝中各位相公、将军动态的抄报。”
“其三,是平康坊南曲的一位假母,人称‘三娘子’,本名已不可考,背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