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颔首,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辞或表情,转身大步回房。
孙二狗等人立刻跟上,协助他迅速换上符合规制的绯色游骑将军朝服,腰间佩戴好光禄大夫级别的银鱼袋。
那柄形影不离的“斩机”刀,被放入一个纹饰简单却不失庄重的锦袋之中,小心地系在腰侧。
按朝廷制度,他这等品级的武将面圣,不得佩带兵刃入殿,但这把刀意义非凡,且皇帝或许早已知晓其存在。
带着,是一种姿态,也是一种必要的准备。
“守好这里,约束部众,任何人不得擅动,不得与外界妄生接触。”
李骁最后看了孙二狗一眼,眼神锐利如刀。
孙二狗重重抱拳,低声道。
“将军放心,标下明白!”
登上宫中派来,装饰朴素的青篷马车,在宣旨队伍的簇拥下,李骁离开了赐邸。
马车车轮碾过长安城平整的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窗外的市井喧嚣被厚实的车壁隔绝,显得遥远而模糊,仿佛另一个世界。
抵达皇城西南的顺义门外,马车换成了由两名身材健硕,面无表情的内侍抬着的宫内肩舆。
穿过这道门,才算真正进入了帝国的权力禁苑。
肩舆平稳地行进在宽阔的宫墙夹道内,两侧是仿佛望不到尽头,高大厚重的赭红色宫墙,墙体上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清晰可见。
头顶是被宫墙切割成一条窄带的天空,偶尔能看到宫殿金色的琉璃瓦在秋日阳光下反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执戟而立的禁军士兵,如同陶俑般纹丝不动,每隔十步便有一人,只有他们偶尔转动,锐利如鹰隼的眼珠,证明他们是活物。
那目光冰冷地扫过肩舆上的每一个人,带着审视与警惕。
引路的宦官在一旁低声而快速地重复着面圣的礼仪规矩,从如何步入大殿,到如何叩拜,如何应答,声音平板却不容错漏。
每一步,每一句,都关乎身家性命,荣辱浮沉。
李骁正襟危坐,目光平静地掠过这帝国核心区域的森严景象,心中却在急速盘算。
皇帝突然召见。
但背后,是否还有杨国忠的推波助澜?
面圣时,该如何陈述,才能既展现自己的价值与能力,又不至于显得功高震主,引来猜忌?
如何解释陈元礼一案与凉州王氏的关联,才能既打击仇敌,又不显得自己睚眦必报,插手地方事务过深。
他感觉到腰间锦袋内的“斩机”刀柄,传来近乎错觉的温热,仿佛这柄饮血无数。
与他命运紧密交织的妖刀,也对这汇聚了天下至高权柄与无形杀机的地方,产生了某种独特的感应。
漫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肩舆终于在一座更加宏伟壮丽的宫殿前停下。
汉白玉的基座高高在上,巨大的盘龙石柱支撑着重檐庑殿顶,“紫宸殿”三个鎏金大字匾额,在秋日澄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令人不敢直视。
“宣,游骑将军李骁觐见。”
殿内传来宦官悠长,而极具穿透力的唱名声,如同实质般推开沉重的殿门。
李骁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算计与情绪彻底压下,低首,躬身。
按照引路宦官之前再三强调的步幅和节奏,迈着标准而充满敬畏的步伐,踏入了那扇象征着大唐帝国最高权力与裁决的巨门。
殿内空间比他想象的更为恢宏,高深,空旷。
需要数人合抱的金丝楠木柱林立,柱身上缠绕的鎏金盘龙浮雕,在阴影中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