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戛然而止,舞姬和乐工训练有素地立刻停下动作,躬身垂首,迅速而有序地退出了大厅。
陪坐的少尹和富商们见状,也立刻收敛了笑容,停止了交谈,目光带着询问和敬畏,聚焦在杨国忠身上。
“诸位稍坐,老夫等会,处理一点边关琐务。”
杨国忠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然而,一直看似慵懒的杨玉瑶,却在管家靠近,低语时听到大概。
她并未听清管家具体说了什么,但那“李骁”的字眼。
让她拨弄荔枝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杨国忠。
眼底深处那抹寂寥,迅速被关切所取代。
宴饮在继续,丝竹管弦之声愈发热烈,觥筹交错间,尽是阿谀与欢笑。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杨国忠才仿佛不胜酒力般,以手扶额,对着众人歉然一笑,言道需更衣暂歇,随即起身离席。
几乎是在杨国忠起身的同时,杨玉瑶也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荔枝。
用一方冰纨丝帕沾了沾唇角,对身旁一位正夸赞她步摇的郡夫人,淡淡颔首。
便也款款起身,离席的方向,与杨国忠离去的路径隐隐重合。
穿过几重悬挂着,湘妃竹帘的回廊,宴会的喧嚣,被逐渐隔绝在身后。
空气中只剩下庭院里桂花传来的暗香。
杨国忠并未前往寝处,而是拐进了书房旁一间不起眼的耳房,这里实则是他处理机密事务的密室。
与外间极尽奢华的风格不同,此间陈设更为内敛而考究。
四壁皆是产自岭南的紫檀木嵌板,打磨得温润如玉,散发出沉静的幽香。
靠墙的多宝格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古拙的青铜器,造型奇特的太湖石,以及数卷显然是时常翻阅的孤本典籍。
一张宽大的黑檀木公案占据中央,案上除了必要的文房四宝,还有一座小巧的青铜滴漏,发出规律而轻微的滴水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墙上悬挂着一幅前朝阎立本所作的《职贡图》摹本,画中各国使臣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杨国忠刚在案后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下,密室的门便被无声地推开。
杨玉瑶走了进来,反手将门轻轻合上,那动作流畅自然,显然对此习以为常。
“可是凉州那边有消息了,李骁如何?”
她开门见山,声音在静谧的密室中,显得格外清晰,虽然刻意保持了平稳,但仍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
杨国忠没有立刻回答,他展开信纸,就着案头那盏,灯盏散发出的光芒,仔细阅读起来。
起初,他面色尚算平静,目光掠过那些恭敬的客套话时,甚至带着一丝掌控者的从容。
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眉心渐渐聚起一道浅壑,惯有的笑意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情。
“三妹,你自己看看吧。”
良久,他才将看完的信纸,递给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杨玉瑶。
“李骁这小子,倒真是个能惹祸也能平事的角色,又在边关打了一场胜仗,砍了一个吐蕃酋长的脑袋,算是给咱们长了脸,不过,这麻烦,也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跟着来了。”
杨玉瑶接过信,快步走到灯下,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
她秀美如远山的黛眉渐渐蹙紧,捏着信纸边缘的指尖。
尤其是当她的目光落在李骁那句“骁个人之生死荣辱,实不足惜”时。
她饱满的朱唇间,轻轻溢出,对于李骁身处险境的忧虑。
“王忠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