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
凉州城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蜷缩在河西走廊的寒风中,只有巡夜梆子单调的回响,敲打着死寂的街道。
西市“金驼铃”商栈的狼藉已被暂时封锁,浓郁的血腥味被夜风吹散了些许。
翼青牙兵无声地清理着战场,将吐蕃伪装护卫的尸体用草席裹起,拖上板车。
孙二狗脸上溅着不知是谁的血,眼神却亮得惊人,他亲自押着那个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粟特胡商,连同那个装着密信和账册的皮囊。
老蔫巴则指挥着人,将吐蕃头目那颗须发虬结,怒目圆睁的首级,用石灰简单处理后,装进一个结实的藤筐。
李骁站在商栈残破的门廊下,身影几乎与身后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腰间的“斩机”已重新用粗布裹好,但那布帛下,绿松石残留的幽光似乎还未完全褪去,刀身传递出的冰冷满足感,与他强行压下杀意后的精神疲惫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麻木。
右肩旧伤处的冰冷麻痒感还在,仿佛有东西在里面贪婪地吮吸着力量,但脑海深处那股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终于被理智的堤坝暂时拦住。
他抬头望向东方天际,那里只有一片混沌的铅灰色。
不能等天亮。
天亮,消息就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开。
凉州的水太深,暗流太多,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闻着血腥味就会蜂拥而至,或撕咬,或掩盖。
他必须在潮水涌来之前,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放在最该放的地方。
“备马。”
李骁的声音带着彻夜厮杀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旅帅,直接去?”
孙二狗有些迟疑,目光扫过藤筐里那颗狰狞的人头。
“不先回营?或者知会别驾大人一声?”
他指的是李元昊。
“回营?”
李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眼中没有任何温度。
“回去等着被人堵门,还是等着刀子从背后递过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孙二狗和老蔫巴。
“至于别驾府,此刻,那里怕是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了。”
他意有所指,凉州李氏,未必干净。
他不再多言,翻身上马。
动作牵扯到右肩旧伤,一阵隐痛传来,但比起昨夜激战时那冰冷的麻痒,这点痛楚几乎可以忽略。
他勒紧缰绳,马蹄在青石板上叩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
“带上人犯和东西,跟我去节度使府!”
李骁的命令斩钉截铁。
一支沉默而彪悍的小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离开了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西市。
马蹄声踏碎了凉州短暂的宁静,如同利箭,直射向河西权力的核心,河西节度使府。
节度使府高大的门楼在晨曦微露中显露出威严的轮廓,门前守卫的甲士盔甲鲜明,长戟如林。
看到这一队浑身配甲,杀气腾腾的骑士疾驰而来,守卫瞬间紧张起来,长戟交叉,厉声喝问:“来者何人!止步!”
李骁勒马停在高阶之下,并未下马。
他身后的翼青牙兵自动散开,隐隐形成护卫阵型。
孙二狗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战场磨砺出的铁血。
“赤水军旅帅,凉州司兵参军李骁,有紧急军情,事关吐蕃细作及通敌大案,需面呈节度使萧公,即刻通报!”
“旅帅?司兵参军?”
守卫头目皱眉,显然李骁的级别不够直接闯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