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结义,本就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懵懂热血,想着能和一群“英雄好汉”共闯江湖。此刻听到罗恩的话,他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双手紧紧绞着衣角,指腹都因用力而掐进了布料里,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师门……我师父他老人家最看重门规,最恨弟子与邪道为伍……若是知道我和这么多人结义,尤其是这里面还有不少被正道称作‘邪徒’的人……他一定会震怒,一定会逐我出师门的!” 他越说越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晶莹的泪珠顺着沾满尘土的脸颊滑落,砸在衣襟上,“我……我不想被逐出师门,我还想回去给师父请安,还想练他教我的清风剑……” 说着,他竟忍不住抽噎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看得周围几人心头发酸。
“小川,你别慌!” 阮涛连忙走上前,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拍了拍苏小川的肩膀,试图安抚他。可他自己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左臂的伤口被动作牵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头的碎发。罗恩的话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死死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他转头看向罗恩,眼神中满是挣扎与犹豫:“罗兄,你说的话,或许并非危言耸听,可我们既已对天起誓,义结金兰,便是过命的兄弟,怎能因一时的凶险就说散就散?这若是传出去,江湖人该如何看我们?再者,即便我们真的散去,各大门派若真要追查‘三十六贼’的下落,凭着我们身上的功夫、过往的踪迹,又能躲到哪里去?恐怕不过是从明处的危险,换成暗处的惶惶不可终日罢了!” 他的话如同一块石子,激起了更多人的共鸣,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附和声,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认同的神色。
还有些人,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只是将焦灼的目光投向了始终静立在一旁的无根生,眼神中满是依赖与期盼,仿佛他就是黑暗中的唯一光源。一名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结义者率先上前一步,对着无根生深深抱拳,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无根生大哥!我们这些人,都是冲着你的名头、信你的理念才来结义的!如今罗兄把话说得这么凶险,我们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实在拿不定主意!你快给我们拿个主意,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是散,还是留?” 随着他开口,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聚焦在无根生身上,有人往前凑了凑,有人伸长了脖子,仿佛他的一句话,就能像定海神针般,稳住所有人摇摆不定的心,决定他们未来的命运。
而无根生,依旧沉默着。他静立在篝火旁的阴影里,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在夜风中微微晃动,衣角扫过地面的草屑,却没有留下半分痕迹。他既没有回应众人眼中的期盼,也没有反驳罗恩那带着警示意味的话语,只是如同一个最冷静的旁观者,甚至像是俯瞰众生的局外人。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夜幕下的寒星,又似古井无波,缓缓掠过每一张因恐惧、犹豫、愤怒而扭曲的面孔——他看到了周奎的偏执,看到了苏小川的怯懦,看到了阮涛的挣扎,也看到了众人眼底深处那抹对未来的茫然。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眼前这一切混乱与抉择,都只是一场早已在他预料之中的戏,而他,只是默默注视着这些人在巨大的压力与命运的岔路口前,最真实的反应与最终的选择。偶尔,他的目光会在罗恩身上短暂停留一瞬,那眼神里依旧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印证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仿佛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夜风卷着篝火的余烬,在众人脚边打着旋,暗红的火星忽明忽暗,映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空气中,除了残留的血腥气,似乎又多了一层无形的张力,将每个人都裹挟其中——一场关于生死、关于情谊、关于信仰的抉择,正悄然摆在“三十六贼”的面前,而无根生的沉默,罗恩的警示,还有众人心中的挣扎,让这山谷中的夜晚,愈发显得压抑而漫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