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农寺的烛火燃到了后半夜,烛芯爆出的灯花溅在案几上,留下一点火星,很快又熄灭了。李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腹在眉心按出淡淡的红痕,将最后一页《新犁推广章程》的草稿推到案前。宣纸上的字迹工整有力,墨迹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每一条款都经过反复推敲,像一块块精心打磨的砖石,即将砌成推广贞观犁的坚实基石。案几旁堆着十几张废弃的草稿,有的被划得密密麻麻,有的只写了几行就被揉成了团,角落里的铜炉里还燃着安神的檀香,烟气袅袅,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疲惫。
“各州需设‘新犁学堂’,由司农寺派农技教头授课,每年至少培训百名新农人,考核合格者发‘操犁证’。” 他用朱笔在这一条下画了道粗线,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这是整个章程的核心,就像播种前要先平整土地,推广新犁,得先让农户学会怎么用,不然再好的犁,到了不会用的人手里,也跟废铁没两样。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李杰起身走到书架前,木质的书架被书籍压得微微弯曲,发出细微的呻吟。他从最上层抽出几本农书,这些书纸页发黄,边缘卷曲,有的还带着虫蛀的痕迹,是他穿越后特意搜集的。他翻开其中一本,上面画着古老的耕作图谱,线条简单却透着先民的智慧,只是那些图谱太过简略,很多关键的细节都没有体现。“得编一本通俗易懂的教程。” 他喃喃自语,脑海里已经有了雏形 —— 用图文结合的方式,把复杂的耕作技巧变成连不识字的老农都能看懂的图画,就像给盲人递上一盏灯。
接下来的三天,李杰几乎没踏出司农寺半步。小吏送来的饭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最后往往只是胡乱扒几口就算完事。他亲自动笔绘制图谱,从 “一牛牵引的角度” 到 “遇坡地的调整方法”,每一个细节都力求精准。画到犁铧入土的角度时,他特意找来一具新犁,在院子里反复试验,泥土溅得他满身都是,新买的靴子也被磨破了底。他让工匠在不同的角度做上标记,然后记录下牛的受力情况和耕地的效果,直到确定三十度是最省力的角度,才在纸上用红线标出,旁边还特意画了个小人,做出用力的样子,提醒农户这个角度的重要性。
为了让图谱更生动,他还请了画工,给每幅图添上农户和耕牛的形象。画工起初画的农户都是一个模样,李杰不满意,让他去街上观察不同的农户,有弯腰驼背的老汉,有年轻力壮的后生,还有系着围裙的妇人。于是图谱里的农户,有的额头刻着深深的皱纹,有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耕牛也形态各异,有的昂首挺胸,有的低头啃着路边的青草,充满了生活气息。
《贞观犁操要》编好那天,司农寺的小吏们争相传阅,把小小的值房挤得水泄不通。书册用粗糙的麻纸装订而成,封面是幅色彩鲜艳的耕地图,一个老农赶着牛拉着新犁,身后是翻起的沃土,像波浪一样层层铺开,远处的田埂上还站着几个看热闹的孩童,手里拿着野花,笑得天真烂漫。翻开内页,“牛缰长度与犁柄间距的配比”“湿田耕作时的犁深调整” 等内容,都用图画配着简单的注解,比如 “牛缰过长,牛易跑偏;过短,牛难发力”,连只会写自己名字的杂役都能看明白。
“李大人,这图谱画得真细致!” 负责誊抄的书吏忍不住赞叹,他指着一幅遇石调整的图,图上的老农正弯腰搬石头,额头上的汗珠都画得清清楚楚,“您看这老农弯腰搬石头的样子,跟俺村王老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搬石头时咧着嘴的模样都一样。”
李杰笑着点头,手指轻轻拂过纸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新农人不仅要会用新犁,还得知道遇到问题怎么解决。这操要,就是他们的护身符,带着它下地,心里就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