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去时,日头已过正午,金色的阳光穿过紫宸殿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金粉。李杰刚走出殿门,内侍总管李德全就迈着小碎步迎了上来,他手里捧着个紫檀木托盘,托盘边缘雕刻着缠枝莲纹,上面放着一盏尚冒着热气的雨前龙井,茶盏是越窑的青瓷,釉色如冰似玉,杯沿还沾着几粒细小的茶毫。李德全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谨慎:“李大人留步,陛下有请您到御书房叙话。”
李杰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朝服上的盘扣,那枚黄铜扣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圆润。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朝会上虽暂时化解了危机,但刘御史那封奏折里的 “通敌” 二字,就像根淬了毒的刺,深深扎在帝王心里,不拔干净始终是祸患。“有劳李总管带路。” 他微微颔首,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茶汤清冽,带着淡淡的兰花香,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沉郁。
穿过抄手游廊时,廊下的朱漆柱子被阳光晒得发烫,用手一摸,能感觉到细微的木纹。廊外的玉簪花正开得热闹,粉白的花瓣上沾着晶莹的露珠,被风一吹簌簌作响,偶尔有花瓣飘落,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雪。李德全在前头引路,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话:“今儿这日头可真毒,陛下在御书房批阅奏折都出了层薄汗,刚让小的换了盆新冰呢。那冰是从太液池凿的,晶莹剔透,放在铜盆里镇着奏折,别提多舒服了。” 李杰只是 “嗯” 了两声,目光落在远处宫墙上的琉璃瓦上,那些瓦当在阳光下闪着金光,龙纹虎纹的图案清晰可见,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让人心里发紧。
御书房的门槛比别处高出三寸,李杰抬脚迈进去时,听见里面传来 “哗啦” 的翻纸声,带着纸张摩擦的粗糙质感。房间比他想象中宽敞,足有寻常百姓家的三间房那么大,正中摆着一张长约丈余的梨花木书案,案头堆着半尺高的奏折,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书案左侧放着个青铜笔洗,里面盛着清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缕墨丝;右侧是个砚台,砚池里的墨汁乌黑发亮,散发着淡淡的松烟香。李世民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身上的龙袍卸下了沉重的十二章纹,只穿了件素色的常服,领口和袖口绣着暗纹的流云图案,腰间系着玉带,玉扣是上好的和田白玉,碰撞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来了?” 李世民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角的细纹在光线里格外清晰,像刀刻斧凿一般。他指了指书案前的矮凳,那凳子是用紫檀木做的,上面铺着软垫,绣着仙鹤延年的图案:“坐。”
李杰刚要谢恩,就见李世民拿起案角的奏折,“啪” 地扔在他面前的地上。奏折散开,露出里面用朱砂圈出的 “通敌” 二字,红得刺眼,像滴在宣纸上的血,晕开了一小片。“自己看。” 帝王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可那双眼眸沉得像深潭,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怀疑,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让人不敢直视。
李杰弯腰捡奏折时,看见地砖缝隙里嵌着些墨渍,想来是陛下批阅奏折时不慎滴落的,已经干涸发黑。他把散页捋整齐,重新用细麻绳装订好,才发现这奏折的纸页边缘已经起了毛,纸面上还有不少褶皱,显然被反复翻看了许多遍,连字里行间都透着被手指摩挲的痕迹。“陛下,臣以为此乃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 李世民走到书案后坐下,手指在奏折上重重一敲,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刘御史说你用的铁料是西域走私来的,还说你和突厥人暗中勾结,用新犁做幌子祸乱我大唐农桑。李杰,你且告诉朕,这贞观犁的铁料,到底从何而来?”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重,震得案头的铜笔洗都嗡嗡作响,水面上的墨丝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