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树洞深三尺,积着去年的银杏叶,腐烂的气息混着晨露的湿意,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成奇异的味道。小李子蜷在里面,膝盖顶得肋骨生疼,绸缎内衬的太监服被树杈勾出细密的线头,腰间挂着的银鱼袋硌着皮肉 —— 这是李承乾赏的,说是盯紧试验田,月底能换块玉带。
他已经在这蹲了三个时辰,盯着试验田的眼睛酸胀得像塞了棉絮。手里的麻纸记满了歪歪扭扭的字,最上面一行 “辰时三刻,李杰撒灰加倍” 的墨迹被汗水晕开,在纸面洇出浅灰的云纹。
“这姓李的莫不是被石灰烧糊涂了?” 小李子用炭笔杆挠着后脑勺,发髻上的玉簪滑到耳后,露出被簪子磨红的头皮。昨儿个深夜,他亲眼看着东宫侍卫往试验田撒石灰,那白花花的粉末裹着夜风飞,落在草叶上 “滋滋” 作响,当时他还暗笑:这地算是废了,看你还怎么种胡椒。
可现在,试验田里的景象让他手里的炭笔悬在半空。李杰正弯腰往土里埋豆饼末,粗布褂子被汗水浸得发黑,露出的胳膊上沾着青灰色的灰末,像从泥里捞出来的。他埋得极慢,每撒一把豆饼末,就用木耙子翻三遍土,铁齿划过土块的 “咯吱” 声里,能听出格外的仔细 —— 仿佛那不是豆饼,是金粉。
“疯了,真是疯了。” 小李子咬着炭笔杆,齿痕深深印在笔杆上。他早上回东宫复命时,特意添油加醋说李杰发现石灰后 “汗如雨下,面如死灰”,李承乾听得眉开眼笑,当场赏了他两匹蜀锦。可眼下这情景,哪有半分 “面如死灰” 的样子? 那汉子抡起耙子的劲头,比打谷场上的壮丁还足,木耙带起的土粒溅在他脸上,都不躲一下。
树洞里的蚊子叮得他胳膊发痒,起了一串红疙瘩。他却不敢挠 —— 昨儿个换岗的侍卫说,有个眼线忍不住挠痒,被李杰发现了影子,虽然没被抓住,回去却被李承乾打了二十板子,现在还躺在掖庭局的病床上,屁股肿得像发面馒头。
“小李子,你在磨蹭什么?” 树外传来低低的催促声,是另一个眼线小张子,他负责在林边望风,手里的短刀在阳光下闪了闪,“快记,那姓李的又撒灰了,这次撒得比刚才还厚!”
小李子慌忙把炭笔往麻纸上划:“巳时一刻,灰量再加一成,与碎豆同埋,土色青黑如墨。” 他盯着试验田里的垄沟,那些刚埋过豆饼的地方泛着湿润的光泽,像撒了层油,“这碎豆埋在土里,不烂掉才怪,难不成他以为豆子能当胡椒种? 还是说,他觉得豆饼能解石灰的烈气?” 这话问得自己都觉得荒唐,忍不住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嘲笑小人。
小张子凑到树洞边,嘴里嚼着块胡饼,饼渣掉在小李子的麻纸上:“我看他是急糊涂了。昨儿个撒石灰的侍卫说,那石灰是用陈年的,烈得能烧穿鞋底,他就是加十倍灰也没用。” 他往试验田啐了口唾沫,胡饼渣混着口水落在草叶上,“等月底种不出胡椒,看陛下怎么治他的罪! 到时候咱哥俩跟着领赏,说不定能捞个管事的差事。”
小李子没接话,只是盯着李杰的动作。那汉子突然直起身,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露出几张 “变色帛”—— 小李子认得这东西,上次在太极殿外听尚服局的太监们议论过,说是能验土地好坏的 “仙帛”,遇着好地变黄,遇着坏地变蓝。只见李杰把帛片往土里一插,原本该变深靛色的帛片,这次竟只泛了淡紫。
“这…… 这是咋回事?” 小李子的炭笔差点掉在地上,手一抖,在纸上划了道长长的墨痕,“昨儿个看还是深靛色,跟块蓝宝石似的,今儿个怎么浅了? 难不成这仙帛也会骗人? 还是说,这地真的变好了?” 他慌忙在纸上补了句:“验土帛色浅,似有异常,疑是失效,或土性渐变。” 写完又觉得不妥,把 “或土性渐变” 几个字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