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不受控制地在里面打转。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这句最简单的话背后所代表的、在这个冰冷异界里第一次感受到的、带着体温的……善意。
王浩的反应稍慢半拍,他破碎的镜片后,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巨大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感激和一种终于看到一线生机的狂喜。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同样被堵住,最终也只是用力地点着头,嘴唇哆嗦着,破碎的镜片蒙上了一层水汽。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阿宁的胳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白。
老周头看着两个点头如捣蒜、眼睛红的孩子,又看了看他们身上那刺眼的“奇装异服”
,尤其是王浩的眼镜和阿宁裤袋里似乎还揣着什么硬物顶出的形状,浑浊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了然。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朝他们招了招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长辈的威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跟我来。”
他转身,端着那盏昏黄摇曳的油灯,佝偻着清瘦却依旧挺拔的腰背,朝着村中更深、更暗的角落走去。
油灯的光晕在他身前投下一小片移动的光明,如同黑暗大海中唯一指引方向的航标。
阿宁和王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相互搀扶着,踉跄地跟上。
他们的脚步因为虚弱而虚浮,踩在冰冷的土路上出轻微的沙沙声。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又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
油灯的光驱散了脚下的一小片黑暗,却驱不散心头沉甸甸的迷茫和对这个老者、对这个未知世界的深深疑虑。
他为什么收留他们?他看出了什么?那句“像我们这样的人”
又是什么意思?
老周头引着他们,没有走向那些尚有微弱灯光的土屋,而是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更加破败、弥漫着浓重腐朽气味的土巷深处。
最终,在一间极其低矮、仿佛随时会坍塌的土坯小屋前停了下来。
小屋的门是用几块粗糙的木板拼凑而成,歪歪斜斜地挂着。
老周头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陈旧烟味、淡淡草药味和食物焦糊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极其简陋,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泥土地面坑洼不平,靠墙是一张用土坯垒砌、铺着厚厚干草的“床”
。
角落里有一个用石块简单垒砌的土灶,灶膛里还有微弱的余烬红光,散着一点可怜的热量。
灶上架着一口黑黢黢的小铁锅。
“进来,把门掩上。”
老周头吩咐道,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沉闷。
他将油灯放在灶台边一个缺角的木墩上。
阿宁和王浩依言走进小屋,小心翼翼地掩上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寒风。
虽然屋内依旧寒冷刺骨,但比之露天破庙,已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灶膛里那点微弱的红光,像黑暗中跳动的心脏,带来了一丝渺茫却真实的暖意。
老周头走到土灶边,动作熟练地拨弄了一下灶膛里的余烬,添了几根细小的干柴。
微弱的火苗舔舐着柴枝,出噼啪的轻响,橘红色的光芒逐渐亮了起来,照亮了他布满深刻皱纹的侧脸和那双浑浊却异常平静的眼睛。
他从灶台旁一个同样黑黢黢的陶罐里,舀出几勺浑浊的、带着浓重土腥气的凉水倒进小铁锅。
又从挂在墙角的一个破旧布袋里,抓出一小把干瘪黑、像是某种野菜根茎的东西,随意地掰碎了丢进锅里。
最后,撒进去一小撮灰白色的、颗粒粗糙的粉末——那大概是盐,或者某种类似盐的东西。
